流行密碼：從郭富城《EXIT》談起

在網絡年代，所謂「流行」，不是由創作人、製作人、表演者或者紛絲能夠一力成就，網絡本身亦是很重要的因素，很多東西在網絡上，都可為公眾人物帶來如潮湧的負皮，哪怕是一言一行，甚至一個表情，都足以抱憾終身，流行不起反成炮灰。不過，對已上神台者如二十世紀一眾天王天后則近乎完全免疫，例如鄭秀文，又例如郭富城。

郭富城成為粵語流行樂壇的指標已有幾十年，他跟他的團隊創作的舞步，早就成為許多後輩學習與模仿的對象。他跳的主要是爵士舞，就是當初他加入舞蹈員行業後主要跳的舞種，我印象中他甚少跳BREAKDANCE、LOCKING等等街舞，到現在亦如是。如他生在這個年代，會不會隨眾跳街舞呢？很難說，但事實是他沒有在這年頭跟風大跳韓舞，你可說是他跳不來，但我寧願相信他是忠於自己最擅長的來表演。我相信，這亦是成為流行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忠於自己。

我不是城城的粉絲，但我欣賞他的表演，他喜歡MJ，亦模仿過MJ的打扮，但在表演上，他沒有模仿MJ的舞步（他跳過MOONWALK，可是這本來就不是MJ首創的）。直至最近我第一次聽郭富城的新歌《EXIT》，是有震撼到，但不是被網民所指「好柒」（指聽得好尷尬）的歌詞，而是他運用的聲線和唱法，是近乎回復《對你愛不完》那時候的狀態，一來歌曲的調子偏高，二來可能經過電腦修音（？），總之他的聲底就像他的臉蛋一樣，凍結在上一個世紀。回想當年他唱《對你愛不完》，最為人詬病的就是那副「雞仔聲」，直至《第四晚心情》稍微雄渾了一點，但要到《狂野之城》、《鐵幕誘惑》才真正步入「男人」的狀態。其實不止聲線及唱法，舞步亦然，簡言之，就是整個配套都蛻變成真男人。

《EXIT》無論聲線、唱法以至舞步，都有回歸初心的傾向（應該不是刻意為之吧），MV中的城城攬鏡自照，沒有華麗服飾，黑白配的展現在鏡頭前，好像告訴觀眾，看，這就是「舞者」郭富城（他常以「舞者」稱呼DANCER這一職業），沒有其他，只有跳舞。其實以這個主調創作新歌沒有問題，只是曲風令人覺得有點懷舊，歌詞使人感到稚嫩，甚至像兒歌（對我而言，歌詞中一句「大踏步」確實會使我接著唱日本兒童電視劇《小露寶》的主題曲「大踏步神情確威武，這小小大名露寶」），加上城城有點回復雞仔聲的唱法，再加上他之前有如BABYSHARK的代言人形象，我一度認為EXIT可以跟BABYSHARK做一個REMIX。

說回EXIT的負皮，大部份集中在歌詞。我本身對小美的詞沒有太多的期望，她的詞一向很「白」，沒賣弄文字技巧，亦沒甚意境，很多時都沒有甚麼深度，簡單說就是一般商業作品，當然做了經理人後就差不多只專心填城城的歌，亦越填越少，技藝固然會生疏，你可以說是回塘，但我覺得更可能是從來都沒有進步過，她的世界仍留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

以歌詞比歌詞，關於跳舞的歌在八九十年代的代表作有林敏驄的《跳舞街》、林振強的《 勁舞DANCING QUEEN》、潘偉源的《繼續跳舞》、周禮茂的《夜是跳舞版》等等，十年前黃偉文為草蜢填的《我要跳舞》算是新一代高呼「我真係好鍾意跳舞㗎」的佼佼者（其中的口號「我要跳舞，唔跳會老」都有點廣場大叔大媽FEEL，聽得我好老尷。）只消上網聽聽以上提及的歌曲，都會發現，上世紀關於跳舞的歌詞無論是莊是諧，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直白，既是宣告跳舞有多令人開心，就直接表達跳舞好爽好正，不過那些歌詞比小美的《EXIT》至少會塑造一個氛圍，可以在街上、舞池；可以是獨舞、群舞；可以熱鬧、神祕、性感，總之使人GET INTO THE GROOVE，然後再多加一點修辭，一道美點就可以呈現眼前。小美通通沒有，難怪別人覺得似兒歌。

退一萬步說，小美想呈現的，就是無論曲風如何懷舊，歌詞如何老套尷尬，落在天王郭富城身上，都是型。事實是上段提及的歌曲，其原唱歌手，在演唱那些歌時水準都很高，無論唱跳及神態表情都呈現最好的一面，所謂瑕不掩瑜，甚至有不少歌是由歌手灌注靈魂在其中，使它擁有獨一無二的生命，試具兩首奇葩為例：羅文的《激光中》和張國榮的《無心睡眠》，前者由林振強填詞，後者由林敏驄，老實說，兩首的歌詞都有點不知所云，調子亦不甚了了，但全由歌手賦予了歌曲生命，而且不是隨便找另一位歌手可以翻唱得好。我沒有要拿《EXIT》與《激光中》和《無心睡眠》比較，更不會以郭富城來跟羅文與張國榮比較，始終藝術是很難比較的，但流行音樂的奇妙之處就在於，裡面存在無限可能，今日的柒可能是他朝的經典也說不定，而且在流行藝術中，表演者往往占有不可或缺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