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4|閱讀時間 ‧ 約 17 分鐘

克魯伊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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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篇長文。最初發表於2021年5月,深入探討了約翰•克魯伊夫(Johan Cruyff)對於佩普•瓜迪奧拉執教生涯的影響。


    對於佩普•瓜迪奧拉而言,他在執教生涯中所追求的一切,都是克魯伊夫理念的投射。他是克魯伊夫忠誠的學子,一位光榮的畢業生。

    阿賈克斯(Ajax)是一切的起源,再來是巴薩。這位荷蘭大師用他推崇的那套理念和信念,從球員過渡成球隊主帥,並締造了我們如今看見的巴塞隆納。而如今,曼城成為了他足球哲學的受益者。

    他遠見卓識,基本上,他是足球的先驅。他本就是一名卓越的球員,後來又成為了一名偉大的教練——這是極其罕見的成就——也是他在佩普踢球時,一眼看見了他身上隱隱閃爍著的天賦。甚至連佩普當時所在的拉瑪西亞青訓營,都是他1979年還在巴薩踢球時提議創立的。



    球員時代的克魯伊夫無疑是足球史上最光彩的其中一頁。他為阿賈克斯和巴薩效力了至少15年,踢出了現象級的表現。再加上他在北美足球聯賽的那些年,踢了702場比賽,取得402顆進球,數據本身就說明了一切。這般輝煌的生涯持續了20年之久。

    1970年代,群星閃耀。巴西傳奇貝利(Pele),讓我們讚嘆他的活力、射術和天賦。德國隊長弗朗茨貝肯鮑爾(Franz Beckenbauer),讓我們佩服他的領導才能和賽場上出色的大局觀。而荷蘭的克魯伊夫(Johan Cruyff) 則以他優雅的、如芭蕾舞一般富含藝術性的球姿在足壇聞名。一切對他而言是如此輕而易舉。

    而他轉型成教練的過程,就和他在1974年世界杯上那個優雅的轉身一樣順暢。(就是那個後來被人們稱為克魯伊夫轉身(‘The Cruyff Turn’)的動作。)當然,故事的起源得從他的初戀阿賈克斯說起。在那裡,一套名為「全能足球」(Totaalvoetbal 英:Total Football)的理念問世。意思是,隊中所有球員都必須具有踢好球場上每一個位置的能力。


    早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克魯伊夫就對踢球這件事有了強烈且明確的觀點。

    「勝利是一時的,而聲譽能長存一世,」克魯伊夫說道。「勝利固然重要,但擁有自己的風格,讓別人模仿你、欽佩你,那才是最偉大的賞賜。」


    世人對你風格的推崇,就是世上最好的獎牌。


    執教阿賈克斯期間,克魯伊夫肩負重任,率隊在三年內兩度贏得荷蘭杯(Dutch Cup),並奪得歐洲優勝者杯(European Cup Winners’ Cup)。在那之後,30年內只贏得了兩座西甲冠軍的巴塞隆納找到克魯伊夫,希望他能夠重振俱樂部的光輝。

    接下來的故事,就和人們所說的一樣,成為了歷史的篇章。

    1988年,他重返諾坎普,打算徹頭徹尾地改變俱樂部的球風,連一根草都不放過。實際上他真正要的是建立一個王朝,一個能被來者接續、世代綿延的王朝。


    「他在執教阿賈克斯之後,來到巴塞隆納,」佩普•瓜迪奧拉說。

    「那時的巴薩是一個規模雖大,卻沒有獨特足球文化的俱樂部。我們被一位阿根廷教練帶過,他讓我們踢阿根廷式的足球,接著來了一位德國教練,他又要我們踢德國的球。但最後,Johan來到這裡並對我們說:『各位,現在起,我們要這樣踢球。』

    那時你會看見七歲的孩子們和一線隊做一樣的訓練項目,遵循相同的模式。他從無到有地創造了一切。要做到這點,你必須擁有強大的人格魅力,擁有個性。」


    「球,每個人都懂球。你必須要具有一股打動人心的力量,去告訴眾人:你必須照我說的來踢。並且讓每個人都服從。這是非常難得的人格特質。


    剛回到諾坎普的頭幾天,克魯伊夫臨時決定拜訪迷你球場(Mini Estadi),去看看巴薩B隊的比賽。他觀察起比賽和場上的球員們,半場哨即將響起前,他走過去教練查理•雷克薩奇(Charly Rexach)身邊,問他右路中場那個男孩的名字。

    「瓜迪奧拉——一個挺不錯的小夥子。」雷克薩奇回答道。

    克魯伊夫隨即告訴雷克薩奇,下半場讓這個17歲的少年擔任防守型中場,讓他成為中場的樞紐——即便這種踢法在當時的西班牙足球中很不尋常,雷克薩奇還是點頭同意,做出了調整——最終,正如你所想,少年瓜迪奧拉沒有一絲破綻地適應了新的位置。

    從那一刻開始,他學習起這個角色,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表現得愈發出眾。

    克魯伊夫時刻留意著瓜迪奧拉的成長,不久後他便被提拔進入一線隊。1989年5月,他首次亮相,為克魯伊夫的巴薩出戰。然而結果並不如佩普所想的那樣順利——事實上,他甚至以為自己的諾坎普生涯都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那是一場友誼賽,對手是次級聯賽的球隊巴尼奧萊斯(Banyoles)。佩普在中場休息時被克魯伊夫指責道:「你跑得比我祖母還慢」。


    「我當時特別低落,因為那是我第一次代表一線隊參加友誼賽,」佩普回憶道。「那時是夏天,我們踢的是一支第三級別聯賽的球隊。我想踢完下半場,但克魯伊夫說:『不行。』就這麼簡潔。我坐在那裡,想著:『我再也無法為巴薩一線隊出賽了。一切都結束了。』」


    當然,克魯伊夫根本沒想過要放棄這位少年。相反地,他小心翼翼地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讓佩普一邊學習球場技巧,一邊慢慢融入球隊。一直到18個月後,防守型中場吉列爾莫·阿莫爾(Guillermo Amor)被禁賽,佩普也終於在巴薩完成了西甲首秀。他在首個賽季只出場了四次,但在這期間,他開始明白克魯伊夫是如何將他和其他球員培養得更加出色。


    「18歲的時候,你是個學生,是個孩子。你的戰術理解和心理素質都還稚嫩,不過最重要的是,那時還有人會每天給你諄諄教悔,」佩普說。「Johan參與了我們的訓練課程。當然,他比我們所有人都強得多。他不會只坐在一旁,Johan熱愛研究陣型。他會和我們一起訓練,一起踢練習賽。每一堂訓練課、每一場比賽都像是一堂大師課,他會分析我們為什麼踢得好,為什麼踢得不好。我們每天都像去大學聽課一樣。」

    「我們都對足球有一定的渴望,但對成功的渴望是決然不同的。克魯伊夫使一切不同。他加深並改變你的欲念,讓你有意識地進步。有時他的方法很簡單。他會對著我喊:『用你的左腳控球,用左腳控球!』因為一開始我只用右腳踢球。他讓我學會用雙腳控球。到了現在,我還是會用這個方法來教我的球員。

    他是如此富含遠見。所以我在要邁入執教生涯那時候,打了很多通電話給他,徵求他的想法。

    我以為我懂足球。但與他共事時,一個嶄新的世界出現在我眼前。他不僅影響到了我,還影響了整整一代球員。Johan教我們讀懂比賽。足球是世界上最難的一門運動,因為它是開放性的,每一種情境都完全不同。你必須在分秒之間做出決斷。但我是幸運的。我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因為我遇見了他。要不是他,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1991-92賽季,佩普成功地在克魯伊夫的球隊中鞏固了自己防守型中場的位置。那支球隊有著另一個名字:「夢之隊(‘Dream Team’)」,加泰人們在那段時間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他們贏得了11座獎杯,其中包含西甲四連冠及一座歐洲杯,也二度踢進歐洲盃決賽及一次歐洲優勝者杯決賽。並且他們將美麗足球貫徹到底,過去這30年來與巴塞隆納緊密相連的足球文化就此誕生。


    「他是足球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佩普2016年接受《衛報(The Guardian)》採訪時說道。「他不只是一家俱樂部的功臣,他改變了兩家俱樂部——球員時期也是,教練時期也是。他是獨一無二的,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了。他在執教阿賈克斯後,來到巴塞隆納,那時的巴薩規模雖大,卻沒有獨特的足球文化。」

    「他是我足球世界中的父親。對我而言他就是上帝。他是特別的。我是如此深刻地受他灌輸的理念影響,也許有80%的我被其佔據。」

    克魯伊夫執教諾坎普的每一分鐘對瓜迪奧拉而言都是一種享受,但他也坦白表示,為了成為夢之隊的一員,他不得不非常努力,才夠格與奇基•貝基里斯坦、(Txiki Begiristain)、邁克爾•勞德魯普(Michael Laudrup)、羅馬里奧(Romario)、羅納德•科曼(Ronald Koeman)和赫里斯托•斯托伊奇科夫(Hristo)等人並肩作戰。

    「克魯伊夫絕對是教導我最多東西的教練,我從他身上學到最多。可同時他也是讓我吃最多苦頭的教練,」佩普說道。「他一個眼神就能讓你渾身起雞皮疙瘩,感到毛骨悚然。」

    「你光是看著他就會感覺到,他思考的東西總是領先你一步。很少有人能像克魯伊夫那樣面面俱到地理解足球。他是天才。」

    「足球的大教堂,現在這座名為巴塞隆納的美麗教堂,在他來以前並不存在。我們渴望著一些全新的什麼,於是他現身,留下延續至今的深刻影響。我們的一切,是由一個人,一磚、一瓦地建造起來的。那個人叫做約翰•克魯伊夫。這就是為什麼他是特殊的。」


    人們有時會將視野和速度搞混。我看起來跑得比人快,其實是因為我早跑一步。


    「踢球時的他將足球變成了一門藝術,」巴薩前主席瓊•拉波爾塔(Joan Laporta)補充道。「Johan隻身前來,改革了這裡的一切。他是現代巴薩的起點、我們身份的象徵。是他帶給我們那令人熱愛的足球風格。」

    佩普在巴薩一線隊效力了11年,出賽近400場,贏得了15座獎杯。在隨後的五年中,他流連至世界各地,為多家俱樂部效力,並盡可能地從眾多偉大教練身上吸取知識。2007年6月,他回到加泰隆尼亞,並被任命為巴薩B隊的主教練。

    一年後,瓜迪奧拉接替弗蘭克•里傑卡爾德(Frank Rijkaard),成為巴薩新帥。並在他的首個賽季率隊贏得西甲、國王盃、歐冠——前所未有的三冠王——成為當時最年輕就贏得歐冠的主教練。

    「我無法媲美他。你可能會聽見人們總是說:『哦,佩普,他是多麼出色的教練啊。』差得遠呢。克魯伊夫是最棒的,絕無二話。開創新的概念已經是最難的一部份了,可你甚至完善了它,還說服了所有人接受它?不可思議。這就是我成為巴薩主帥後,經常去見Johan的原因。尤其是第一個賽季,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經常去找他。然後那個賽季我們贏得了一切,是真的贏得了一切。」

    「那個賽季我老是去見Johan,試圖讓他明白我對他的感激之情。當然不是說我沒有要和他討論戰術什麼的,只是每次和他告別的時候,我總是在心裡想道,希望他能感受到我內心的雀躍,看見我對他真摯彭湃的敬意。」

    「他是特殊的,獨一無二。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我非常確定他就是我能夠一路成為巴薩、拜仁的主帥,如今又率領曼城站在這裡的原因。」

    「他沒什麼具體的訓練公式,還會把制定訓練招數這種事給他人。不過他對比賽有一套見解。他從不另尋B計劃,他會選擇把A計劃變得更好。」

    「他是足球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不只是一家俱樂部的功臣,他改變了兩家俱樂部。他是獨一無二的,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人了。」

    「他是我見過最大膽的教練。只要他在你身上嗅到天賦,年齡對他而言並不要緊。不管你是16歲還是17歲都無所謂,因為他相信,在西班牙我們稱之為『蝴蝶效應』(efecto mariposa)。對他來說,開場時的一計妙傳可以激盪出無限的可能性。」

    「人們聊名帥的時候,總是只在乎你贏了多少冠軍、拿了多少獎盃,但這是個大大的錯誤。優秀的教練們之所以能夠贏得很多冠軍,是因為我們身在大俱樂部,擁有出眾的球員。但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他們對新一代的影響,對他們球員的影響。克魯伊夫帶給我們所有人的是,哇,不可設想的、驚人的、巨大的影響力。沒有人能和他相提並論,因為他是與眾不同的。」

     


    接下來,曼城在渡過歷史的漫漫長河後,即將迎來他們最重要的一場比賽。佩普將他從這位偉大的朋友和導師那裡學到的一切融於其中……


    「我需要我的球隊掌控球權,」他說。「控球率高也可能輸掉比賽,但多數時候,控球率低的一方更容易輸。我們都必須履行自己的信念。我的信念是控球。我知道每個人都想要照抄冠軍,但在足球的世界、體育的世界裡沒有永恆的勝者。」
    「我從約翰•克魯伊夫那裡學到了一點,那就是在這個階段,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去享受比賽。享受責任和壓力。享受你生命中從未有過如此經歷的這個事實。精英就是這樣的。頂級球員們享受這種心境,因為他們承擔得起責任。
    「之所以最偉大的球員們、最偉大的球隊能夠贏下這項賽事,是因為他們的心態和踢友誼賽時無異。我們都知道這一路走來有多不易,這也是為什麼克魯伊夫會這樣想——『各位,都闖進歐冠決賽了,我們就不要再去擔心、悲傷或焦慮於眼前會發生的事情——如果輸了,我們就下賽季再來一次。』」
    「站在這樣的舞台上,你會感到緊張是因為你在設想後果,而不是去享受比賽的樂趣和戰勝對手的快感。你必須直面他們,說『你們很厲害,我們也不遑多讓,我們一決高下吧』。這就是體壇最偉大的球隊和運動員所擁有的心態。這些年來我們從未停下腳步,如今想要再往前邁出一步,那我們必須做到這點。」
    「當然,我的球隊是遵照著我的方式踢球的。但這一切的基礎都得歸功於我的導師,克魯伊夫。」


    在文章的最後,或許我們該以Johan的兒子Jordi說的話做結尾……


    「如果要我父親選一個人陪伴他,我相當確定那個人會是佩普,」他說。「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父親是巴薩的忠實粉絲,但過去幾年來,他也同樣欣賞拜仁慕尼黑。而近些年裡,假如他仍在世看球,他絕對會成為曼城的頭號球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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