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87

A statue of Arjuna in Ubud, Bali

「不過，你說是幻覺，而且還提到一個人的名字，阿糾那？阿周那*？聽來很有趣。我喜歡有趣的故事，你再多講一點吧～」

「呃…好…希望我可以記得清楚：這故事要從阿周那的父親說起*。古代印度的律法規定，一個生理健全的男子才可以擔任國王，偏偏阿周那的伯父持國因為天生瞎眼而無法繼承王位，所以在老王過世後，由持國的弟弟般度登上王位了…」

「…所以是兩個兄弟因為王位而進入各自的幻覺世界裡囉？」

「卡爾，耐心點慢慢聽，我只是將我讀過的印度神話說給你聽，至於作者的解釋或你的觀點，我就說不準了。」

「好，那你趕快再說下去吧！」

「持國的夫人很愛他，將自己的眼睛綁起來，展現她想和持國一起經驗盲眼的決心。持國得到嬌妻的支持，內心感動之餘，也開始對自己無法繼承王位感到不甘心，在得知般度的元配遲遲無法懷孕而娶了第二位老婆後，他便對太太說，咱們趕快搶在般度之前生個兒子，這樣我們的兒子到時候就可以取回原本屬於我的王位了…」

「這裡很有意思：一，律法制定了健全的人才有獲得權力的機會，殘疾人的權力則被剝奪，可見得身體健康圓滿這觀念很重要，生物想要讓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就必須保有健全的身體才行。二，權力是最好的春藥，為了獲得權力又要符合律法的框架，尋找各種機會可以讓人活力充沛，『性』致勃勃，這點佛洛伊德先生的力比多（Libido）論就真的是無敵了。三，那個印度王不甘願、放不下、過不去的情緒，根本就是我說的情結呀…」榮格還待講下去，突然留意到朵拉悶不吭氣的住嘴，想來是自己搶了她的話頭，「對不起啦，實在是你的神話故事太精彩，我忍不住了…」

「嗯哼…想不到討了第二個老婆的般度，還是無法順利讓夫人懷孕，這下子他可尷尬了：大夫人沒受孕還可說是她的問題，可是連正當盛年的二夫人也沒能大肚子，就很難再把責任推向別人了吧。於是氣悶的般度帶著弓箭前往森林外出打獵散心，剛好見到不遠處出現適當的獵物，便舉弓拉箭。」

「這！」榮格聽到精彩，正待發表心得，只見朵拉眉頭一揚，眼光一射，「…」榮格趕緊閉上嘴，手掌平攤向著朵拉，示意她再說下去。

「想也知道，般度一箭射中那獵物。待他走近一看，真是幸運，竟然是一箭射穿兩頭羚羊，一箭雙鵰已是厲害，一箭雙羚豈不是更好？正當般度的氣悶被一箭雙羊的喜悅給趕跑、準備拿取戰利品返回時，兩頭羚羊變形為人，奄奄一息，嚇得般度幾乎跌坐在地－－射殺手無寸鐵的人可是正法所不容的！『我只是為了想自由自在的瘋狂做菜，便運用法術將我夫妻兩人變化為羚羊，結果卻被你給破壞了。我要詛咒你，永遠都不會了解歡愛的樂趣；如果你碰任何女子，你就會七孔流血、當場身亡！』言畢，變回人形的聖者氣絕而亡。聖者臨終前的咒言，令般度前一刻消散的氣悶凝結成厚重的不安：一個無法傳宗接代的男人不該待在王位上，何況還做了正法所不愛的事呢？幾經思考後，般度決定放棄王位，不再回去他的王國了…怎麼了嗎？」朵拉的眼光看到榮格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還是出口詢問，怕是上了年紀的榮格真的有什麼神經病變，無法控制自己的顏面肌肉。

「這比宙斯變化成天鵝勾搭麗妲（Leda；Λήδα）還要精彩：宙斯只能將自己變成天鵝和麗妲親熱，印度聖者卻是連自己的伴侶都能變形，」榮格撫掌擊節，只差了一捻鬍鬚，「這真是太太太厲害了！」

「你別歪樓囉，我先說！」

榮格坐挺了身體，隨即又彎了背，「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在研究一個人深層的內在世界，再加上沃夫、衛禮賢提供我的一些東方思想，原以為這就很豐富值得說嘴了，沒想到你剛才的莎維德麗公主（Savitri）及這還沒說完的印度神話故事，我好像又看到另一座寶山…我的天，喜馬拉雅山！」

分不清榮格是讚嘆還是稱讚，朵拉臉上閃過一抹紅暈：「也是你的欣賞鼓勵，我才能越想越多，將許多以前讀過或聽過的事情串在一起說出來呀～」

「…」

朵拉見榮格閉上嘴巴不發一言，猜他是驚嘆於精采的印度神話故事，便接著：「不打算返回國內的般度將想法告訴元配和二妻後，希望她們也可以識相的離開他，畢竟，一個無法讓妻子懷孕的男人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何況聖者詛咒他不能和任何女子親熱，於是乎，原本努力證實自己具有登上王位資格的般度，掙扎於證明自己具有成熟男子的性能力，而在性能力與保存性命之間，般度選擇了後者。結果你猜，他的兩位夫人怎麼選呢？」

「嗄？還能怎麼選，不返國當國王、又不能做愛的老公，還要他幹嘛？當然是離開囉～」榮格很快說出他的決定，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故事裡永遠有但是，人生也是。印度正法裡沒有休妻這件事，太太永遠要跟著先生，兩位夫人也卸下她們華麗的衣服，開始進行隱士般的生活…」

「難怪上次莎維德麗公主要一直跟著閻摩，因為她先生的靈魂被閻摩帶走了！」」

朵拉沒有理會榮格的評論，繼續說道：「但是呢，幾個月後，般度的大老婆聽到持國的老婆懷孕了，便將這消息告訴般度，讓他更感慨了：原本不屬於我的王位，因為兄長眼盲而落到我頭上，生不出孩子也不能再接近女色讓我失去王位，現在兄長持國的老婆懷上了孩子，顯然我離王位越來越遠，眼看是沒『子』望，連當上父王的命也沒了。大老婆曉得他的失望，連忙安慰：『不不不，在過去，女人是可以自由選擇伴侶做菜的，只不過，男人很容易就不曉得自己的父親是誰。後來聖者立下婚姻法，如果夫妻無法生下孩子，那麼妻子就可以去找丈夫指定的男人生小孩。所以，你也可以指定聖者或天人，和你的兩個老婆，也就是我和妹妹同床～』般度聽到這個方法，眼睛都亮起來了，『這樣我還是可以當上父王，是吧！』大老婆點點頭，於是般度便召喚了不同的厲害天人讓老婆懷孕…」

「我的老天爺！」聽到這裡，榮格整個人攤坐進沙發裡，頻頻搖頭，「我到底聽了什麼神話故事…」

G 和艾瑪何曾見過 M 的這種落淚神情，也怔住了不再開口。身為麵包店主人的澳福，見三位女子之間的奇妙氛圍，趕緊打圓場：

「在我們中華帝國，有位哲學家強尼孔就說過，看一個人做事的動機，再看看他採取的行動，最後看他做事情的態度，那麼，一個人真實的樣子就無法隱藏了*。所以說，聽一個人說話的內容，倒不如看他做事的樣子，這樣更容易掌握到一個人原本的面目。M 女士會這樣黯然神傷，必定是有說不出的原因，至少，她在兩位面前能這麼放心的流淚，可見是非常信任各位的，這也就別再苛責她了。說實在的，我也沒想過，揉個麵團會引出這麼多故事，真是始料未及呀～」

「這倒是，」艾瑪聽了澳福一番話，「可惜卡爾不在這裡，不然就可以問他精神世界的事情了。對了，沃夫先生，我們總不能這樣一直等吧，不然卡爾沒回來，我們豈不是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呢？」

「對對對，剛才聊得太忘我了～」澳福伸手觸碰了已經切割好的肉桂捲麵團，稍微按壓了其中一個，「好了，現在咱們將這些發酵得差不多的麵團，小心移到烤盤上，可以進烤箱烘烤了。」

M、G 還有艾瑪三人小心翼翼捏著比五齡準備結繭的絲蟲還要肥大的麵團，戰戰兢兢移到烤盤上，相較下澳福顯得粗手粗腳許多，不怎麼在意麵團是否變形；「反正，這些麵團最後都會烤成自己的樣子，不必太擔心。」

「早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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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周那，圖片來源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rjuna

*阿周那的父親及其後發展，改編自《磨訶婆羅多的故事》

*Leda and swan，圖片來源：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eda_and_the_Swan_(Leonardo)

*【論語．為政】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