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2|閱讀時間 ‧ 約 31 分鐘

嫖妓記憶

寫育兒記憶時,似乎漏掉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在這裡補上:

一次去參加老婆同學的婚禮,我們在車上發生口角,我一氣之下槌向後照鏡,玻璃噴濺碎了一地,同時也扎的我滿手是血⋯⋯

一次老婆拍片拍了兩個月,我整天帶小孩,積了很多工作沒做,一直非常焦慮。殺青後我請他回家帶小孩,讓我有時間把積欠別人的工作交出去,但他覺得我的要求太強人所難,執意去喝殺青酒。等他喝完殺青酒回家,我就馬上離家出走,本來想一路走下去的,但走到桃園氣就消了,於是折返⋯⋯

結婚三年多的時候,老婆有一陣子連續好幾天都比說好的時間晚回家,還時常工作到三更半夜,我和兒子都睡了才回家。兒子那一陣子非常難伺候,一直哭鬧,於是我打電話給工作中的他,電話開著讓他聽兒子的哭聲,但他掛我電話,我氣到又摔壞一支手機。摔完手機後忍不住下手打兒子,打完兒子他哭的又更大聲了,我非常自責,崩潰痛哭。後來可能是因為摔電話的聲音嚇到老婆,他請岳父岳母過來看我和兒子,岳母看到我在哭,就將手搭在我頭上安撫我,於是我哭的更劇烈,全身顫抖⋯⋯


那時候我時常和老婆吵架,時常摔東西,時常暴怒,時常哭,時常想從陽台跳下去。結婚第三年,日子時常都是這樣。有一次吵架吵的很激烈,老婆終於把我拖去看身心科。


其實關於我的強迫症,我們已經談過很多次,也一直說要去看身心科,但因為一些不必要的偏見,我心裡還是很排斥,一直沒有付諸實行。後來真的去就醫,並開始吃藥後,突然感到非常非常懊悔,一直想著如果早幾年來就醫,我的人生就不會這樣了。


我的身心慢慢恢復平衡,藥物當然是首要功臣,但開始看醫生後,對自己的病情不用再隱瞞,這一點影響也很大。岳父岳母那些不中聽的話,還是有,但已經因為知道我心理生病,而減少非常非常多了。


回到嫖妓的事。其實在更早之前,大約24歲和老婆交往前,有一次我和同學邊環島邊工作,那時就有去嫖過妓。這件事我有向老婆坦白。老實說嫖妓真的不太容易有感覺,看到妓女的職業性動作就會馬上軟掉,之後再怎麼努力要硬起來也沒用。但在高雄時,我遇到一個完全不會迎合我的妓女,開始對他產生興趣,並且念念不忘,後來一直克制不住,反覆回去找他。


因為拿到標案,那段時間我的收入是我婚後的高峰,就算每次去高雄工作就要嫖妓,我仍有足夠的錢支付生活費和房貸。


最初是在一棟十層樓的老舊住商混合大樓,從三樓開始,往上的每一層樓都掛著招牌燈箱,寫著某某美容美體店。我來到這裡,起因雖然是計程車司機遞給我名片,但最終我並沒有打那個電話,而是上網搜尋資訊,然後發現了這個地方,僅和我的投宿的地方相隔一條街之遠。


入口處稀鬆平常,毫不起眼,就是一般的大樓,然後我也稀鬆平常的搭電梯,隨意按下其中一樓往上。電梯門打開,馬上有皮條客走來,招呼我進到一個煙霧瀰漫,像是KTV包廂的地方。他讓我坐著看電視,要我稍等一會兒。幾分鐘後五個小姐走進來,皮條客向我一一介紹他們,主要是介紹國籍,大多是越南的,少數來自中國、泰國和馬來西亞。我在網路上看到常客說,如果都不喜歡,就儘管打槍,於是我並沒有仔細看就直接搖搖頭,想驗證是不是像網路上說的那樣。皮條客也沒抱怨,馬上把人帶走,幾分鐘後又來了另外一批,我選了其中一位,之後皮條客就帶著我和選中的那位小姐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入其中一間房間。


雖然小姐的姿色比之前那次嫖妓經驗要好上很多,但還是出現同樣的感覺,本來緊張又期待,褲襠也繃得緊緊的,但一進到制式流程——沖澡、口交、戴套、性交,就完全提不起勁。於是我開始問小姐一些問題,想說都來了,了解一下這個工作也好。小姐雖然有問必答,態度也很好,但總感覺沒說真話。離開的時候想著,來這也沒什麼意思,以後還是別再來好了。


不過兩個星期後,我再到高雄工作,晚上睡覺時就想到那個KTV包廂,想到那五個小姐站在那裡給我選的畫面,就又興起到隔壁街那棟大樓去探險的念頭。但這次還是相同的體驗。


之後有幾度有去高雄工作,但沒去那棟大樓,因為覺得也只有選妃的環節比較有趣而已,還是不要繼續沈淪才好。但選妃這件事最終變成一個癮頭,想戒也戒不掉,即使在台北也會不時想起。尤其是生活苦悶的時候,一想到只要花個兩三千,就可以選一個有戳到我性癖的女人馬上來一炮,這種誘惑對我來說實在太大了。


應該是到第四次,有一個女生很漂亮,當我聽皮條客說他是法越混血的時候,就馬上選了他。他長的像高挑豔麗版的奧黛莉朵杜。經過前幾次經驗,我慢慢學會了調整心態,一進到這棟大樓就開始角色扮演,想像自己是一個久經風霜的好色之徒,來到這裡就是要洩慾,因為只有這樣我才硬的起來。這次也是這樣想著,才能很順利和那個越南女生做完愛,不然的話,是真的連這麼漂亮的女生我也嫖不動。


雖然他的外貌對我來說完全輾壓其他小姐,但我還是想再接觸更多不同的人,於是下次去並沒有指定要找他,一樣繼續選妃,在好幾個小姐之中挑了一個,但進到房間後馬上就覺得後悔,這才發現奧黛莉和其他小姐不一樣的地方——他不會衝著你笑,不會迎合你,說些逗你開心的話,而會皺著眉用越南語抱怨,會對你翻白眼。他很自我,也很情緒化。從那之後,我每次去都會直接指名他。


我大約兩週南下一次,有時一次去比較多天,就會連著兩個晚上都去找他。我開始會在意我的表現,有一兩次工作完實在太累,還吃了威而鋼才去。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幻想還是真的,感覺他有好幾次做的很投入。他告訴我他不太喜歡sex,但喜歡跟我sex,其實這種話誰聽了會相信?但我信了,當時我覺得他確實有表現出喜歡和我sex的樣子,如果是演技,那也演得非常真。


做完愛我們會聊天,或者有時候就不做愛了,純聊天。於是我慢慢蒐集了他的故事(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出身北越下龍灣附近的漁村,媽媽是韓國人(那時我聽錯了,他其實是越韓混血才對),但小時候家裡蠻窮的,媽媽就離家跑回韓國了。他長大一點以後,很嚮往韓國,聽韓團、化韓妝,一直很想去韓國,唸小學時有去韓國跟媽媽住過,但後來覺得媽媽很討厭,還是比較喜歡爸爸。後來唸完書,在河內工作了一兩年之後,就透過婚姻仲介成功嫁到韓國。但他婚後一直和老公激烈爭吵,最後沒有離婚就跑回越南,但家裡實在太窮了,他就輾轉來到高雄賺錢。他的目標是要買下一棟四層樓的房子,一層給爸爸住,一層給姊姊和家人住,另外兩層留給自己。然後他想要生一個小孩,但不想結婚,不想要有男人。


我是徹底的暈船了,這一切一定是一種詐騙,是自古以來青樓女子的高明手腕,只是我之前遇到的小姐程度都太差,才會被我一眼識破,而他則箇中高手,把我耍得團團轉。


開始去那棟大樓時是夏天,到了秋天,他說他錢快賺夠了,機票也買好了,年底要回越南去了。我著急了,開始問他有沒有可能和我單獨出去玩?他說不行,他姊姊和姊夫會不高興(不是親姊姊的姊姊)。後來有幾次他要我做愛時拿掉保險套,直接射在裡面,因為他要小孩,覺得如果是我的,那還不錯。他一直說我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的中文不好,他的意思是單純),他很喜歡。我聽到他的要求,一邊擔心得病,覺得不戴套根本是在找死,但還是照他的話做了。說不定這件事也讓我後來暈的更厲害了。


後來我才知道,無套在資深嫖客的口中只是一種「玩法」,不常見,但不是沒有。也許他那陣子都在和其他嫖客玩無套,吃了避孕藥,也沒差我一個。傻子如我,還真的是很「簡單」。


我開始和他用微信聊天,但他不會打中文,我就用google翻譯成越南文,甚至偶爾會打電話給他。聽到他在上班,上班的時間還很長,開始會覺得捨不得⋯⋯


這段時間我一邊拍政府標案的紀錄片,一邊在家當好老公、好爸爸,我發現我的性情變得穩定,對小孩更有耐心,而且最重要的,我開始找回對老婆的感覺。不論是性,還是愛,都回到了結婚前的感覺。


婚後這幾年,我一直感覺像是被一層繭給包住,是令人窒息的蠶寶寶的那種繭,也是讓人不再容易受傷,手腳摩擦久了之後長出來的那種繭。如今繭被剝除,長出新肉,我的皮膚可以再度感覺到痛,心也可以再度感受到喜怒哀樂了。


我會在路上牽起老婆的手,會在小孩睡著後向他求歡,也會在他辛苦工作後抱抱他、摸摸他、親親他。他很驚喜於我的轉變,還開心的和朋友傳訊息分享,開玩笑說我可能撞到頭了。


我之所以能這麼鉅細靡遺敘述這段記憶,不只是因為這段記憶特殊,也是因為我在那之間一直有反覆梳理這些事,並記錄下來。雖然在做背德的事,但我同時也自詡為藝術家、創作者,這一切只要換一個角度來看,包含嫖妓、包含暈船、包含揮霍金錢,一切的一切也都只是一種人生的田調,是我值得投入並付出的。


天氣轉涼後,他不再去那棟住商大樓,他的姊姊、姊夫幫他在高雄知名地標租下一間日租套房,直接在那裡接客,於是價碼也變高了。但隨著愈來愈接近他回越南的日子,我也愈來愈頻繁去見他。工作款項還沒下來,我開始週轉不靈,最後我把壓在床底下,結婚時岳母給我戴上的那條金項鍊拿去典當,換得和那個越南女生在平安夜纏綿一個晚上(而不是以往短短的一兩個小時)。至此,我知道自己已經墮落到無法再用田調當作遮羞布,隱隱覺得再這樣下去終將被反噬,但我就是克制不住慾望。


那個冬天,我們一家三口去了一趟鹿港,是共學的活動嗎?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我們拍了好多開心的照片,很幸福美滿的照片。我抱著兒子倒栽蔥,或是讓他跨坐在我的肩頭,他笑得很開心,我也很開心,而老婆幫我們拍照。但到了晚上,在老婆和兒子都入睡之後,我就起床,把自己關在廁所,和那個越南女生聊微信。他得要上工的時候,我就翻看他的臉書,看他更早以前還沒做妓女的照片。


那年的跨年,一如往常平凡,我們一家三口不想出去人擠人,計畫隔天早上再出門去看《可可夜總會》。於是我們在附近簡單吃了晚餐之後,回家打開電視,跟著電視倒數:5~4~3~2~1~happy new year!然後就去睡覺了。


清晨五點,我矇矇醒來,發現老婆不在床上,不在家裡的任何一處,我的手機也不見了。到書房打開電腦,看見畫面停在那個越南女生的臉書帳號。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慢慢起身,回到臥室,坐在床沿盯著熟睡中的兒子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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