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優勢的弔詭

在閱讀Morgan Housel 的《一如既往：不變的人性法則與致富》（Same as Ever: A Guide to What Never Changes）一書中，我被書中討論競爭優勢的一個章節所吸引。這個議題不僅關係到企業的策略，更涉及如何在快速變遷的商業環境中保持競爭力。

在這個章節中，Morgan Housel 以一個令人著迷的生物學研究開場。十九世紀的古生物學家 Edward Drinker Cope 在研究數千個物種的演化過程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動物的體型會隨著時間演進而增長。這個發現後來被稱為「柯普法則」（Cope's Rule）。這個現象雖然不夠普遍到可以稱為定律，但卻完美詮釋了競爭優勢的弔詭本質。Cope 的研究橫跨了數十年，涉及了從史前時代到現代的各種物種，這樣縝密的研究過程讓他的發現更具說服力。

從表面上看，體型增大似乎是演化的必然趨勢。較大的體型確實帶來諸多優勢：更強的捕獵能力、更遠的移動距離，以及容納更大腦容量的可能。然而，就像投資市場中的槓桿操作一樣，規模的擴大不僅能放大收益，也會同時擴大風險。這種「成也規模，敗也規模」的現象，在自然界中屢見不鮮。特別是在環境急劇變化的時期，大型物種往往首當其衝，這與現代企業在面對市場劇變時的處境何其相似。

Houses用了一個極為生動的例子來說明這種風險：當談到墜落時，螞蟻能夠從相當於自身身高一萬五千倍的高度摔下而毫髮無傷，老鼠從五十倍身高摔下會骨折，人類從十倍身高摔下會喪命，而大象僅從兩倍身高摔下就會像水球般粉身碎骨。這個例子完美展現了規模所帶來的脆弱性。這個比喻不僅形象生動，更重要的是它揭示了一個深刻的道理：規模增長會帶來結構性的脆弱。

不僅如此，大型動物還面臨著更多的生存挑戰：需要更多的食物和更大的生存空間，行動較為遲緩，繁殖速度緩慢，而且適應環境變化的能力較差。這些特徵與大型企業所面臨的挑戰驚人地相似。就像恐龍統治地球長達一億六千萬年，卻最終因無法適應環境變化而滅絕，許多曾經輝煌的大企業也都走上了相似的道路。

這個生物學現象與商業世界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作者提出了五個導致競爭優勢衰退的主要原因：首先，成功容易導致自滿，使組織失去警覺性；其次，規模擴張往往會讓原本奏效的策略失靈；第三，達到目標後的鬆懈會讓競爭者有機可乘；第四，某個時代的關鍵技能可能在下一個時代完全失去價值；最後，許多成功其實源於時運，但人們往往不願承認這一點。這些觀察都深具洞見，特別是在當今快速變化的商業環境中。

從企業管理的角度而言，當企業規模擴大時，原本靈活的決策流程變得複雜，創新的速度減緩，對市場變化的反應也較為遲緩。就像大型動物需要更多資源維持生存一樣，大型企業也需要更多的人力和資源來維持運作。

然而，雖然文中強調了規模的風險，但在某些產業，適度的規模確實是維持競爭力的必要條件。以製藥產業為例，沒有足夠的規模就難以支撐高額的研發投入。關鍵在於如何在規模和靈活性之間取得平衡，這需要管理者具備高度的智慧與遠見。

作者Housel以英國為例說明，優勢的消退不一定是災難性的。英國雖然失去了十九世紀的經濟與軍事霸主地位，但在二十世紀仍然是相當理想的居住地。這個例子給了我們重要的啟示：組織的轉型與調適，往往比固守既有優勢更為重要。

這篇文章透過生物演化的視角，巧妙地闡述了競爭優勢的弔詭性質。它提醒我們，企業的成功不僅在於建立優勢，更在於如何持續適應變化，避免讓優勢變成包袱。這種智慧不僅適用於企業管理，也適用於個人的職涯發展。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保持靈活性和適應能力，或許比追求規模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