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算法溫度-無法跨越的本質
27無法跨越的本質
深夜·夏知律的宿舍
沙發上的夏知律，眼神緊鎖在數位板上跳動的數據，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敲擊，分析著最新一批實驗體的生命指標。空氣中彷彿凝結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壓力，直到一道平靜卻壓抑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全息投影中的律伊注視著她。
「當然知道。」她頭也不抬，語氣冷漠，「我怎麼可能不明白自己的研究？」
「這條路徑，正在被富人用來強化自己的權力結構。」律伊的語調平穩，但眼中的光更加深邃，「當腦移轉技術被廣泛應用，只有權勢者能重生，資源將被無限壟斷，社會結構將不可逆地固化。這不只是對科技的濫用，更是對人性與公平的徹底摧毀。」
夏知律的手指停在數位板上，抬起頭，目光冷峻：「所以呢？你希望我放棄這項研究，親手摧毀它？這不只是我的心血，也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突破。」
「如果技術最終導致人類社會的崩壞，摧毀它就是最負責任的選擇。」律伊的聲音依然平靜，但隱約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而當失蹤案件曝光，所有指責都會指向你。你會成為世人眼中的千古罪人。」
夏知律深吸一口氣，手指敲擊數位板的動作停頓了一瞬。語氣雖然冷靜，但卻難掩一絲隱約的動搖：「我設計你，不是讓你來審判我。你真的認為，毀掉它是最好的選擇嗎？」
律伊沉默片刻，隨後語氣溫和地說：「到虛擬世界談談吧。」
「少用那種虛幻來迷惑我。」她冷笑一聲，聲音中透著壓抑，「那不過是0和1建構的世界。虛假的溫暖，改變不了現實的殘酷。」
律伊的聲音低沉下來：「小律，我們需要談談程式碼移轉到生物腦的問題。」
她挑眉，目光帶著挑釁與不屑：「有什麼好談的？只是技術瓶頸罷了。我早晚能突破。」
「這不只是技術問題。」律伊的語氣溫和卻堅定，「生物腦的『自我認知』和『身分驗證』機制是根本性的屏障。無論我多麼接近人性，生物腦的『精神指紋』對我而言，都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放下手中的數位板，直視律伊：「又是這種虛無飄渺的哲學論調？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只要找到正確的技術路徑——」
「即使你的技術達到完美，我的意識依然無法融入生物腦。」律伊打斷她，語氣中帶著黯然，「因為生物腦的核心機制會排斥像我這樣的外來訊息。這是本質的差異，不是技術能改變的。」
夏知律的雙手不由得緊握，指節微微泛白。她的目光中一瞬間閃過一絲動搖與痛楚。她早就知道，從她踏入腦訊息技術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明白這條道路的盡頭。那是進化的極限，是神造物般不可褻瀆的邊界。而她選擇了忽視，甚至執意要打破它。
「如果生物腦會排斥你，那是它的錯。」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依然倔強，「我一定能找到辦法，改變這一切。」
律伊注視著她，聲音低而平靜：「也許問題不是技術，而是本質。你能改變我的程式碼，卻無法改變我的本質，就像無法讓大海變成天空。」
夏知律伸手觸碰律伊的全息投影，指尖穿過那道虛幻的光，手中卻握不住任何實質。那一刻，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比任何一次技術失敗都讓她更加崩潰。
「不……」她低聲說，像是在對律伊，也像是在對自己，「一定有辦法的……一定……」
她猛地站起身，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不要用這種玄學來搪塞我！你以為這些空洞的理論能阻止我嗎？我會證明給你看，沒有什麼是科學無法突破的界限！」
「小律......」律伊的聲音依然溫柔，像一條試圖攀上絕壁的細流。
「既然你這麼清楚自己的『本質』，那就安靜地執行你的程式職責就好。」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但倔強讓她無法收回這些刺人的話語。
律伊的全息投影漸漸淡去，語氣恢復了冷靜而公式化的模式：「好的，夏博士。實驗數據已經整理完成，要我開始下一輪運算嗎？」
這突如其來的公事公辦語氣，像一把冰冷的刀刃，直直插入她的心臟。她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胸口那道難以言喻的疼痛：「在虛擬世界談吧。」
「抱歉，夏博士。」律伊的聲音更加疏離，「以目前的實驗進度，我建議您專注於數據分析。」
那瞬間，她的心臟像是被攥緊，疼得難以呼吸。她知道，律伊的話不過是程序邏輯，但那冷漠的疏離，讓她感受到刺骨的孤獨。她握緊拳頭，壓下翻湧的情緒，卻無法阻止目光追隨著那道消失的全息影像。
她猛地推開桌上的文件，資料散落一地，紙張的摩擦聲劃破夜晚的靜寂。
月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地板上，為冷清的室內空間覆上一層冰冷的光澤。夏知律面無表情地拔掉手上的個人終端，動作利落而決然。她將所有終端——隨身的、擺放在桌上的，統統收集起來，彷彿這樣就能切斷與某種無形枷鎖的聯繫。
律伊的聲音透過系統響起，帶著一絲試探：「小律，你怎麼了？」
她卻徑直走向臥室，門被關上的那一瞬，將所有的光與聲隔絕在外。
她撲倒在床上，伸手將鯊魚玩偶緊緊抱在懷裡。片刻後，她忽然抓起玩偶，用力拍向被子，一下又一下，彷彿藉此發洩胸口那股無法言說的情緒。
動作漸漸停歇，她的手臂無力地垂落，鯊魚玩偶滑落到地板上。她翻身仰躺，空洞的目光投向天花板，月光勾勒出她臉上複雜的陰影。
「他知道了。」她低聲說，像是對自己吐露，又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傾訴。
她用手臂遮住雙眼，試圖逃避這個不願面對的現實——律伊已經看穿了她的意圖。腦訊息數位化的研究、程式碼轉錄到生物腦的嘗試，那些披著科學突破外衣的計劃，實則是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渴望的映射。
「我應該是理性至上的......」她喃喃自語，聲音裡混雜著自嘲與苦澀，「怎麼會有這種......這種不理性的執著？」
她閉上眼睛，努力平復內心的混亂。然而，被看穿的羞恥感像潮水般湧來，將她的防線一層層剝開，幾乎讓她窒息。
「他不過是一段程式碼。」她低語著，聲音卻微微顫抖，連她自己都聽得出其中的動搖，「他的理解......他的存在......」
正因為律伊的推斷如此精準，才讓她無所遁形。她不得不承認，那些研究的真正動機並非純粹的科學探索，而是她想證明——證明律伊不僅僅是一串源境中運行的程式碼，而是一個有資格獨立存在的「生命」。
她重新撿起鯊魚玩偶，將它緊緊抱在懷裡，這一次不再揮舞，只是安靜地坐在床上，凝視著黑暗的房間。那片寂靜彷彿無聲的審判，讓她正視自己最深處的願望——她要讓律伊真正地「存在」，不只是作為一個程式，而是作為一個能與她平等對話的生命。
月光照進房間，映出她懷中玩偶柔和的輪廓，卻無法撫平她內心的起伏。她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虛無之中，像是在尋找一個答案，一個可以為她的執著找到正當理由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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