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學校的鐘聲如期於時針慢步至整點時響起,對習慣收集鐘響次數的人來說,這次鐘聲無疑是一天內最為美妙的時刻。沒過一會兒,各班級上課的老師手上拿著課本和教材陸續走出教室,隨後學生們喧鬧吵雜的聲音,如同洗手台被開到最大的水龍頭,一股腦兒往校園四方擴散。
江老師一邊走一邊笑著感嘆,「學校只要有上課、有學生的一天都充滿朝氣,尤其是這幾下鐘聲,更像是放開野馬的最後一根韁繩。」他心想著,學校與寺廟的作息其實相去不遠,甚至有些雷同,好比一天的開始與結束全來自於鐘聲,不過學校還是比較有趣,更像是菜市場與百貨公司的結合。
還等不及掛在江老師臉上的淺笑收起,臉色暗淡的蕭老師低著頭、眼神呆滯地一步步朝著他迎面而來。然而,盤旋在蕭老師頭頂上的那團烏雲,帶有山雨欲來之勢,無形中讓人感到窒息,可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眼看著蕭老師逐漸逼近,江老師的心情不禁也沉了下來,收起不合適宜的春風笑臉。
「蕭老師今天急著回家嗎?有沒有興趣去打場羽毛球運動一下。」正當兩人距離剩三至五步之遙時,江老師主動開口邀約。可惜江老師說出口的音量,與嘴角微微發抖的舉止已經出賣他的心虛。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臉部表情肯定十分尷尬。
「今天不行。我太太要我早點回家,順便幫她買包」,蕭老師用力嚥下一口口水後才接著說「衛生棉」。彷彿這三個字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咒語,要隨意脫口而出不是件容易的事。
「哦!蕭老師果真是出了名的疼老婆。很好啊,這是新好男人的表現。」
「是嗎?我第一次收到這種任務,坦白說有點手足無措。」
「需不需要請保健室的陳老師幫你出些主意,或是提供你一些意見。這是女生用品,讓專業的女老師」不等江老師把話說完,蕭老師立刻接著說,「不不不,不必麻煩。我太太已經將她需要的牌子和尺寸昨晚跟我說過一遍,只是..........」。
蕭老師沒有將心裡的話說完,便轉身離去。江老師望著他走下樓梯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像顆洩了氣的氣球,隨時會被陰暗的樓梯吞沒。江老師伸手在空氣裡隨意揮舞幾下,似乎想打散從蕭老師身上散發出來且遺留在原地的那團陰沉氣息,抑或是自己隨意猜想的那些念頭。
* * *
傍晚時分的斜陽,將走廊上的鐵欄杆照的閃閃發亮。學生早已紛紛離開自己的教室,教室裡僅剩幾個動作比較慢,以及還在嬉戲打鬧的學生還未飛奔離去。
宋予詳背著書包坐在不是他座位的桌子上,嘴裡哼著歌,一臉愜意的樣子。
日光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他繞了些路,走到宋予詳的背後,伸出左手往他的後腦勺拍去,並迅速往其身後的右側蹲下。但因一時重心不穩撞上旁邊的桌子,而跌了一跤。
「你看吧,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白白跌個狗吃屎,活該。」宋予詳訕笑著說。
「這只是一時失誤,角度沒抓好而已。」
「因為你平時的運動量不足,平衡感與敏捷度才會沒辦法快速反應。沒聽過肌肉用時方恨少這句話嗎。」宋予詳一邊說一邊學金雞獨立的動作,還不斷地換腳站立。
「你今天沒有課後訓練嗎?不然怎麼有時間說這麼多廢話。」
「就是沒事,才會來等你一起回家。你剛剛去哪?你們班都快走光了,還沒看到人。」
「可能是中午吃的太油,下課前肚子突然抽了一下。怕等會路上臨時找不到公廁會拉在褲子上,所以一下課就先去——解放。這樣懂嗎。」
「懂,你就是慢牛。」宋予詳一面說一面拿起日光的書包套在他的脖子上。
「慢牛?什麼意思。」日光在表達疑問的同時,迅速從抽屜裡拿出鉛筆盒並塞進書包裡。
「慢牛厚屎尿(臺語)。你沒聽過?」
「切!你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猩猩,大猩猩。」日光一邊學蕭老師的口氣一邊指著宋予詳的鼻子說。
「不對啊,今天我罰站時也沒看見你,你怎麼知道我被蕭老師罵。」
「拜託,你又不是第一次被罵。誰不知道蕭老師最討厭不用腦袋的大猩猩,在這方面如果你是第二名,那麼全校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名了。」
「說的也是!」
宋予詳說完後便將書包甩在背後,身體微微前傾,學起猩猩半走半跳的姿態,與日光有說有笑地走出教室。或許,他想藉由自嘲的方式暫時擺脫被老師厭惡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