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5/01/31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鬼棋師》三十五、多工三腦全開

柏翰享用最高的棋墩:「鏡光,既然決定退社就不要瞻前顧後的,好了,我們開火了。」

鏡光第一次同時與這麼多人對弈,三張草圖同時在眼前展開,他要開啟三顆腦,這運算消耗了大量的記憶體。

 

果然,運算還飆不起來,來到第三輪,他擱淺在柏翰那一盤。

「呃⋯⋯這個⋯⋯。」鏡光狂騷頭。

「不要磨磨蹭蹭。」柏翰用扇子敲鏡光的頭。

「你要給我時間想一下吧!」鏡光呼救。

柏翰像訓練比賽選手一樣發號施令:「一對多是沒時間思考的,憑直覺下,直覺、常識、靈感。

 

如果現在有儀器可以探到鏡光腦波,應該會出現相當劇烈的電氣性擺動。

鏡光快速轉動眼球,設法把記憶延展出最大張力,只有延展,思緒才有機會持續綿延。本校底蘊最厚實的四位圍棋健將匯集在此,鏡光的棋力到底有多超群,待會揭曉。

 

鏡光的手,幾乎沒停下來過,他在適應這種多工模式了,思緒朝空中吐出絲腺,瞬間凝結成一條可通行的思路,寸寸綿延。遠一點的位置,直接利用紡錘發起的霎那,盪到遠方,纖維紡織成越來越密的網。螺旋狀絲網從一人擴張到二人,網目漸漸覆蓋到第三人,延伸再延伸⋯⋯。

「我不是他的對手了。」許可暗想著。

柏翰是網上的獵物之一,探查到震幅的他立即指示:「許可繼續施壓,別讓阿光有喘息的機會。」

圍觀社員在旁邊看熱鬧,只覺得這氣象變化劇烈,現在坐在地板的四個人,其中兩個有可能要退社,社長本人馬上就要畢業。

高處俯視下來,每局局勢都進入最複雜面貌,地形相當崎嶇難行。毛楷禁不住訝異,鏡光居然不加思索地佔領了所有的關鍵點。

「到此為止了,我認輸了。」許可終究舉白旗。

 

沒多久,毛楷那盤也出現動靜。

「不行,目數不夠,算上貼目,輸了6目半。」毛楷不甘心地毀去整地的結果。

外頭傳來進球的歡呼聲,半餉,毛楷對著地板吐出:「我輸了。」(只有鬼聽到的音量。)

這是理化實驗室,在這兒進行的各項實驗容不下情感,沒有交談,只有落子聲,鏡光還專注在與柏翰的對弈中,大家學著去接納實證的結果。

鏡光剛剛那一手強悍開劫的下法,讓柏翰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鏡光想做劫的意圖被柏翰識破。眼尖的柏翰發現黑棋在棋面上的死棋,全變成劫材……,挑眉大力煽扇,若被黑棋做劫成功,左側原本死淨的一塊黑棋,就有可能復活。

「想讓本大爺吃敗仗,下輩子吧。」柏翰的兩根眉已經倒栽蔥。

 

其實鏡光根本沒時間細想,只有柏翰有美國時間在那兒評估,劫總需消掉,但若找不到劫材時,就只能多費一手棋去消劫。圍棋無窮的變化就在此,即便快收官,只要劫一開,原本已成定數的地方就可能再次轉為不確定!

等化學作用確定不再反應時,柏翰突然開口:「知道誰會贏嗎?鏡光。」

「你。」

「已經學會目算了啊,好了,不用整地了,我贏六目半,對吧!」

毛楷開始對旁邊這個紅髮男好奇起來。

「可惡,贏不了。」鏡光憤憤地噴話。

「我說過了,我很神。」柏翰的音量永遠是極大值,像壞掉的收音機。放肆地大笑完,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你以一敵三能下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真的嗎?」鏡光。

柏翰:「我說過了,多面打和一般對局是不一樣的。」

「這樣我可以通過院生考試嗎?」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主考官。」

 

鏡光突然歸納出小結:

「我瞭了,如果是一對一,贏柏翰應該沒問題了。」

 

柏翰像角頭老大一樣發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鏡光不知從哪變出棋譜:「許可,你知道怎麼寫棋譜嗎?」

「當然。」

「能教我嗎?我想把剛才下的三局寫下來,報名的資料需繳交三份棋譜。」鏡光四處找著寫譜的筆,柏翰抓住他肩膀。

「喂!剛才那三局,你全記得住?」

「可以啊。」鏡光天經地義。

這次換柏翰嚇住,他不是正常人,他絕對不是正常人。

許可、鏡光倆人趴在桌上寫起來。

「你有紅色、黑色的原子筆嗎?紅的代表白子,數字代表下棋的順序。」許可。

「那吃子怎麼辦?」鏡光。

「數字寫在這裡,然後在旁邊寫上『吃子』。」許可邊講邊示範。

 

就這樣,昨天被我視為無解的難題,隔壁社的流氓跳進來胡搞瞎搞,迎刃而解了。我看著這個奇妙生態正取得一種巧妙的平衡。這就是這年紀的協調方式,圍棋的訓練已讓他們習慣用理智地去應對生活中的難題。

 

 

擱淺的反而是我,一個班級出現了不同的成長速度,突然跑出一個超群的份子,我還能用以前那一套繼續經營嗎?

遠遠的,我看到黑板上有個化學反應速率的公式,白色粉筆的筆跡已受潮:

水槽旁堆著試管架、試管、燒杯、本生燈、石棉心網⋯⋯,有實驗正在進行,試管中有東西,呈藍色。視線掃在這些器材上。

鏡光以為我要責備:「還沒記錄結果,我等一下會收。」

「使用的觸媒是?」我問。

我撐大鼻孔嗅吸著,以為會聽到二氧化錳之類的名詞。

鏡光邊講邊搖頭:「沒有催化劑。」

「是溫度?」瞄到溶液中插了一根溫度計。

「嗯。」鏡光。

 

我看到了,石棉心網下確實有個特殊的火焰,那是一道眼神所點燃,它讓反應物劇烈碰撞,時間縮短,速率增快了。

 

一個禮拜後,脫落的表格重新紋上身,每個活動關節再度釘上一根釘。我必須在正確時間,進入正確的空間,上著這次段考範圍中的某段內容。

45分鐘所釋放的訊息須符合課綱、符合考試命題的方向。從講台望下去,聽課的人不是處在同一個平面,有根釘子凸出,我怎麼樣都無法把它敲進去。

 

鏡光的存在相當礙眼,當所有課都必須重複六次時,我發現重複到這個班級時,開始卡卡的,很不自然。腦袋裡有個畫面讓我忐忑不安,有個學生把同時下的三盤棋,一字不漏的紀錄下來,那三局的對弈過程是那麼複雜,那顆腦能精準地複製龐大的訊息。

 

在講台的我正在講解希臘化時期,每個學生的眼神飄飄的、昏昏的,它需要加油加醋去解釋馬其頓權勢最後怎麼興旺的,正在添加辣油時,我的眼不自覺地望向邊界的鏡光。

腰上的小蜜蜂⋯⋯音量被勒住,隱隱的,我不希望自己上課內容被一字不漏地記住,這種顧慮第一次跑出來,我對即將從嘴裡流洩出來的東西,突然有芥蒂。

 

我的視野,有很礙眼的凸起物,怎麼樣都敲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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