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午時水,如已一回於海之浪奔濤洗,輕悠舒坦鬆脫。
然海正在寸寸進逼漫延,填高的沙灘像山巔,立起的圍籬似鐵籠,
躊躇不前,我還能游回那子宮羊水的浸潤裹抱乎?
二十歲前的人生,離不開她無垠蔚藍寬容廣漠的撫慰,曾也夢想過像父兄般的白浪滔滔
駕浪船駛,將她當做戰場獵捕,視為綠草如茵廣袤林野徜徉,亦如險惡的世道,
坎坷的波途,不憂不懼吹著快樂出帆的口哨勇往直前;亦為情人柔軟起伏的胸脯,
沾染思慕的淚水垂滴在舒貼的天床,朵朵雲帳,霧簾被褥,鷗鳥風間吟遊的安眠曲,
我的水晶宮。
風狂雨爆的驚濤駭浪,耍弄的嬌瞋,潑婦粗狂野韻,不可抗敵爭辨。
躲躲閃閃避之後,不也又是回復溫柔可親的風平浪靜?
我夏日的情人。
我真的洗過午時水了嗎?
昏昏沉沉彌留於似夢非夢間,隱隱約約一聲蟬鳴,劃破時空驚悸一夏。
釋然於季節的更替,在雷閃電剎的午後,慵懶成高雅的無所事事閒夢中。油然而生起久
遠的炊煙般的童年,對暑假的殷盼,如魚得水脫韁野馬,流連海灘奔馳山林。
孤蟬鳴嘶,僅呼嘯幾聲,像便利商店叮咚門一開,歡迎光臨!
便也就戛然而歇。
初夏在電扇風起斗室時,夢土中想再細微的聆聽,不僅僅是新一季的召喚,
更想重溫白花花的陽光裡,老榕樹下藤椅上那搖擺竹扇打盹的廟公,
龍眼籽黑溜溜的彈跳,玻璃珠五彩的翻滾,史豔文二齒劉三怪老子秘雕真假仙藏鏡人,
雲洲大儒俠混戰六合三俠傳,江湖奇曲,劍影飄花淚,尪仔標搧的江湖風雲變色,
面紅耳赤,而這些珍寶總等到夜晚就寢時,才小心翼翼計算著勝負盈虧。
殺手刀的架勢總是在蟬聲歇眠時才開始征伐。
帝君廟燭影晃晃肅穆,左右兩棵老榕前,蘿蔔頭高矮胖瘦群集,
俟主帥點將畢,兩軍對峙起,一聲喊殺,廟埕成了砍劈叫囂的戰場;
巷弄僻徑單挑暗殺,迂迴曲折聲東擊西的營救同伴;
列陣伏擊,一舉殲滅,直到一聲聲
---澎肚短命夭壽死囝囡,還不回家睡覺---
西遊記裡作祟的妖怪背後的主子來交保了,一手拿著竹棒一路吆喝的母親大人駕到,
才把各路英雄好漢收編,一路踏著螢光飄忽閃爍,
一路還膽顫心驚著不敢直視路旁黑漆漆竹林叢中暗藏著的孤魂野鬼,
膽小的還擔心夜裡會不會尿床,那還顧及到大俠風範呢?
彼時當真有口吸取日月菁華的井,現今只有抽水馬達。
精簡的果菜肉粽祭拜,給阿母點燃幾柱香,我雙手合十。
要不要拜地基主?我從不信這個,差點又與老人家起了爭執。
傳統如此,說是得須如此,我覺得費事一直想要省掉,也算是個改革吧!
少一點香紙污染及食物的浪費,但,家裡的女人就是如此執著,
隨順隨喜且隨緣吧。
我的把式當然是三教九流只上的了自家檯面的料理,一桌雖不是頂級,
但祖先們一直都是簡約的,心誠意敬也算過個佳節愉快,多麼環保啊!
2016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