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看著關於《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這本書的介紹中所提及「唯有紙本書得以實現」,內心不禁湧現許多的疑問,畢竟在電子書逐漸盛行也越發成熟的狀態下,其實很難想像有唯有紙本書才能實現的書籍究竟意味著什麼。可也在那樣的好奇與探問裡,成功地被書籍的宣傳所打動,越發想要去瞭解這背後的真相。不僅如此,當知曉這本書在日本的出版界引起轟動,並且造成閱讀風潮時,也深知那不單單只是誇飾的宣傳手法,那必定隱含著動人的秘密。尤其是在翻閱之前,除了上述的說法之外,也很在意另一個關鍵點,那就是作者杉井光言及:「要完美翻譯這本小說,全世界恐怕就只有臺灣辦得到了。」這帶出了另一個提問,為何只有臺灣可以辦到。想當然爾,那應當是無關於翻譯者的能力,因為各種語言都有其傑出的翻譯者。若是如此,那究竟意味著什麼,越發讓人感到好奇與著迷。
然而,有趣的是《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這本書中,其所描繪的主題竟然是找尋「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這本小說的遺稿,那意象背後更加讓人充滿各種想像。尤其是隨著閱讀的接近尾聲,卻仍然難以迄及那所謂的小說,遂也更加耐人尋味。也就是對每個閱讀者來說,正在閱讀一本找尋你正在閱讀的這本書的故事。很弔詭、很突兀,卻也讓人感到特別與新奇。
不僅如此,對於閱讀之前,那關於唯有紙本書才能實現的疑惑依舊沒有答案,遂也讓人在閱讀的過程,感到一種逐漸浮現的焦慮感。尤有甚者,隨著閱讀接近尾聲,那焦慮感的疊加,更是過往閱讀經驗中所未曾擁有的感受。直到最後,幡然醒悟,才不得不佩服這一切的安排。那拍案叫絕之餘,重新審視前述所有提問的答案,那是一種暢快,也是一種深深的折服與敬佩。
另外一個非常有趣的譬喻,則是書中一開頭所說的,如果以推理小說來比喻,編輯就是收集大量證據統整起來的偵探,校對者則是檢察官,而作者就是犯人。作家當和編輯相互合作才能成就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說,如同犯人與偵探之間的另類合作才能完成一個美好的故事。也正是透過這樣的隱喻,所以關於小說的介紹中提及,這本書是作者杉井光和日本責任編輯的「聯手犯案」。而不僅如此,那還是繁體中文版的譯者簡捷與台灣的責任編輯所延續的「跨國犯罪」。這樣的譬喻呼應著前述的種種意象,卻又回到小說本身的「推理意象」,著實讓人讚嘆。然而,不出意外地在閱讀之前,對於這樣的介紹依舊完全摸不著頭緒,那一切都還是得等到閱讀到最後,那靈光一閃的時刻,突然柳暗花明,讚歎不已。
除此之外,故事的主角燈真的身體狀態,其實與前述小說的特色之間有著密切卻又一時間難以釐清的關鍵。原因在於燈真在十歲時罹患重病,接受腦部外科手術之後,產生一種後遺症,那就是他在閱讀書本時眼睛會感到刺痛,但是若在電腦或手機上閱讀文字則不會有困擾,而這也造成燈真幾乎都只閱讀電子書的狀態。其實,光是這個獨特的狀態,就不難想像這當會與小說介紹時所提及的唯有紙本書才能實現的獨特性有所關連。可是即便線索如此清楚,卻依舊讓人摸不著頭緒,那不正是推理小說極致的表現。
回到小說之中,燈真其實是享譽文壇的知名推理作家宮內彰吾的私生子,從小燈真與母親藤阪惠美相依為命。母親曾告訴燈真他對於反對將燈真生下來的宮內提及,她會獨自把孩子撫養長大,毋須對方負任何的責任。而擔任校對工作的藤阪沒有可以依靠的親戚,也幾乎沒有朋友,她就這樣一個人把燈真撫養長大。唯一比較有互動的則是工作上擔任編輯的霧子。這一對母子就這麼相依為命,兩人都是書蟲,遂也活在潛入書海的日子裡。
燈真在高中畢業後因為眼睛的限制,也就沒有繼續升學,轉而到書店打工。然而母親卻因為車禍而突然離世,至此燈真過著彷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孤單生活。書中極為精彩地描述著燈真的處境,也許從小到大的生活裡,燈真較少接收到情緒的刺激,連帶著他自己的情緒也跟母親一樣無法輕易顯露。燈真曾言及,母親過世,他不是不悲傷,但他卻都沒有流淚。面對這樣的自己,反倒拉出一種無色無味的罪惡感,緩慢而深刻地淘空自己。難道說,自己只是個冷血無情的不孝子。在那極度孤獨也不斷反覆的日子裡,對燈真而言,生活彷彿也只剩下打工、讀書、打電動、看電影的循環。
直到燈真的生父也就是宮內過世的消息傳來,那就彷彿在原本早已沒有任何波瀾的燈真的生活裡,丟入一塊大石。原以為那將激起一陣漣漪,卻沒想到那竟帶來翻天覆地的影響與改變。其實,原本燈真以為,對於那從未見過面的父親,在母親過世之後,也就沒有任何的意義與交集。所以,一開始他也只是淡然地看待這一切。沒想到,卻在訃聞之後一個月,宮內的長子松方朋晃卻主動來電想與燈真見面。
原來聽聞宮內在過世前仍寫作不輟,所以松方以為若能將那樣的遺作發行,不僅帶來話題,甚至還可能會有一筆可觀的收入。然而松方找尋父親的遺物卻只找到一個書寫著「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的大信封,裡頭卻空空如也。所以他懷疑原本置放於內的稿件可能交給了擔任校對的藤阪惠美,遂而主動聯繫燈真。然而在檢視母親的遺物之後,燈真也告知對方並沒有找到相關的稿件。而在討論的過程中,松方更決定委託燈真,嘗試藉由宮內過世前的生活線索去查找這份原稿的所在。
對燈真來說,在接受的背後,其實存在著極為矛盾的心態,一是內心不禁想像也期待著,也許宮內在人生的最終,會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可能留下任何關於歉意的蛛絲馬跡。那樣的結局,對於無怨無悔付出一切的母親可以是一種交代,甚至對於自己也可以是一種放下。然而,另外一部份卻又覺得內心完全難以接受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所以他想要證明,他不過只是徹頭徹尾的糟糕而自私的濫情作家。
過程中,燈真每每面對著松方言及父親時氣憤與不屑的口吻,一開始不免讓他感到不舒服。但卻也在互動的過程中發現,其實彼此都是在父親缺席的狀態下長大,也逐漸能夠包容對方,卻也同時對於父親的嫌惡之情越發明顯。尤其是所謂查找遺稿的下落,也就得要去拜訪父親的不同情婦,加上自己的身分,那更是讓燈真感到不堪與憤怒。也許因為如此,所以當燈真不斷知曉父親不知廉恥的一面時,書中言及那竟帶來某種陰暗的滿足感。是否對燈真而言,知曉這一切當可更理所當然地與父親做斷然的切割。但與此同時,他卻又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母親的付出。於是後者所衍生的憤怒感,又疊加到前者的厭惡感。
書中甚至言及,對燈真來說,面對父親的一切,他無法置之不理的關鍵在於他想要在自己朦朧迷忙的生活中找到某種回饋感。因為一直以來他對喪母卻無法感到哀傷的自己,由衷地感到噁心。所以他想要毆打某種東西,感受反彈回來的痛覺。而也在此時,知曉父親過世的訊息。所以他把父親設定為敵人,想在徹底攻擊與否定父親的過程中,厭惡、蔑視父親,然後內心悄悄地等待著那所可能引發的反噬。
還有一個更重要,也更深刻的關鍵在於,燈真認定父親是一個擅自生下他,又擅自遺棄他,並且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可偏偏,對父親的陌生感卻又讓他感到迷茫與困惑。隨著母親的過世,這一切彷彿逐漸變得難以改變,甚至越發空洞。他想要無感,偏偏難以無感,可卻又難以說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所以如同書中所述,他想要看看那一尊逐漸固化、空空如也的人像,或許能找到一些流入其中填滿它的東西。
對於母親與父親,燈真的內心一是想要有感卻無感,一是想要無感卻有感。兩個意象的結合,使得燈真想要找到合理的理由,允許他明確地去厭惡、蔑視他的父親;他想要去化解那迷茫空洞的模糊感。這也是驅使燈真如此認真地找尋父親所遺留下「世界上最透的故事」的遺作稿件,並且不厭其煩地訪談相關人物的關鍵。
可在那過程中,他卻也發現,當他聽見別人對父親的讚美,他感到不痛快;聽見別人對父親的批評,卻又無法輕易釋懷。原來,父親在他心中終究不是陌生人,他得要去承認,卻也慌亂於這樣的狀態。所以一直以來,倘若能抓住憤怒,抓住蔑視,也許那可以搪塞心中的空白與空洞。但那真的是他所要的嗎?還是那只是因為他難以面對一直以來的不安。
當燈真來到父親過世前最後所待的療養院,嘗試著在櫻花樹下的長椅上,想像著父親的樣貌與心境。突然在那一刻,他內心的情緒乍然而現,他對著療養院的人員訴說著心裡頭的憤怒並且說出:
我想盡可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一直都對母親和我不聞不問,我們又不是失蹤找不到人。再怎麼瑣碎的情報,無論是他軟弱的、悲慘的、醜陋的一面,都請告訴我。
那簡短的話語,卻極為精準地道出了他的心聲與無奈。或許一直以來的追尋,那所反應的都是宮內彰吾只是個愛慕虛榮、放蕩不羈的知名作家。而他不甘於此的關鍵卻也在於,他不願相信母親會被這樣的男人所迷住,甚至被玩弄、拋棄。可偏偏那困惑與焦躁,卻沒有在他費盡心思追索最後遺作時緩解。反倒在那自己以為看清一切,在那追尋路上的最後,他只是在櫻花盛開的長椅下,試著去感受與想像父親所抵達的最後一片風景是什麼,父親最後念茲在茲的是什麼,感覺依舊是最後的作品,「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
然而,那正是整個故事最弔詭之處,故事就這麼漸漸地來到尾聲,找尋遺稿的過程也劃下了終點。但故事呢?其實作者曾經差一點看見遺稿,可就在那差一點的過程裡,卻被別人搶先燒毀。但那卻也在這過程中確認宮內確實寫了六百多頁的稿紙,甚至也有人閱讀過內容。只不過,唯一曾經看過原稿的人,也就是宮內的情婦之一,卻評價那只是平凡的小說。
還有,燈真在療養院的櫻花樹夾縫中,取得父親臨走前所遺留下來的作品的最後一頁稿紙。只是上頭只在其中兩格填寫著中間空白的上下引號,那彷彿又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團。不管如何,一切終究石沉大海。可若是如此,那關於這本書的書名的意涵,卻又在腦海中浮現無數的問號。若是以前述所描繪的狀態,那麼充其量這本小說也只能稱做「追索世界上最透明的小說」。也在帶著這樣的困惑之餘,邁向了故事的終結。
寫到這兒,由衷地提醒著,倘若尚未看過這本小說,那麼最好於此處止步。否則接續的揭露將剝奪未來閱讀此書的樂趣。而心裡真切地以為那將是極少數,甚至不可能再複製的獨特經驗。其實,在閱讀到一半的時候,就隱約開始猜測與推敲,燈真是不可能找到原稿的。因為若以剩下的篇幅來呈現原稿,則意義不大。甚至也能夠猜到整本書應該就是以燈真找尋「世界上最透明的小說」的歷程為藍本,最後的作者就是「藤板燈真」。但即便如此,卻不免質疑著,那怎能採用這樣的書名。絕不該如此,也絕不可能如此,而那樣的矛盾,也就成了心中極大的困惑。再則,閱讀至今,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也都完全無法理解「世界上最透明的小說」中關於「透明」的意涵。
很難想像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精彩,竟然可以在整本小說的最後兩章達到前所未有,讓人拍案叫絕的閱讀經驗。而這其中的關鍵轉折,當可從霧子說起。如同前面所提及的,霧子是一位編輯,也一直與燈真的母親合作,甚至可以說霧子是燈真母子極為簡單的生活中,唯一的訪客。燈真母親過世後,霧子也曾幾次關心燈真。而在找尋宮內的遺稿過程,燈真也都鉅細靡遺地告知霧子事情的發展與困頓。
就在燈真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的狀態,霧子果真扮演著一開頭所提及的「偵探」的角色,畢竟他的工作就是編輯。她抽絲剝繭地從燈真的身體狀況談起,為何燈真只能看電子書,無法看一般的書籍,但是燈真卻能夠幫忙母親校稿的工作,甚至勝任愉快。還有燈真曾經與霧子分享的關於閱讀《魔法使多多》這本書的經驗,讓霧子猜測這其中的關鍵在於,動完腦部手術後的燈真的眼睛對於「視覺對比」過度敏感。也就是說,因為眼睛太過敏感,使得燈真在閱讀紙本書的過程,對於空白處所透出的下下頁,或上上頁的文字,較能夠辨識,閱讀時卻也就容易受其影響。尤有甚者,對於空白處的背面的文字,更會以鏡像文字的方式呈現,這更加加重燈真閱讀的負擔。可是在電子書中就沒有這樣的困擾,而校稿因為都是單頁印製尚未裝訂,所以也就沒有這樣的問題。
這當然就是整本小說最關鍵的所在,然而更加感人的部分在於,也許透過燈真母親的轉述,其實燈真的父親在知曉燈真的狀況後,也推測出燈真的狀況。於是乎,身為父親的他,極為渴望能為燈真書寫一本他能夠輕易且享受閱讀的紙本書籍。而那至為重要的關鍵就落在排版上頭,極為誇張與荒謬的是,宮本竟然想要嘗試書寫一本,每一個攤開跨頁版面的每一個行數與字數都有固定的格式的小說。因為如此一來,就完全不會有書中空白處,會透出隔頁的文字或者背面的文字,因為每一頁的空白處都是一樣,而那也終於解讀了「透明」的意涵。
若是如此,那為何手中這本書的書名,可以稱做《世界上最透明的小說》。在那一剎那,突然懂了。微微顫抖地,拿著手上的書籍,翻看著整本書,竟然真的是採用這樣的模式書寫。每一個跨頁的排版都一模一樣,也就是有字的地方與空白的地方都一樣。在那一剎那整個人震撼到起雞皮疙瘩,因為知曉這所謂的格式的限定,在創作上會是多麼辛苦。
如同作者拿到一張又一張全開橫跨的稿紙,卻只能在可以書寫的位置書寫,比如說第一行含括標點符號只能寫三十五個字,多一字少一字都不行,第二行只能寫五個字,第三行…以此類推。一頁十七行,跨頁三十四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規定的字數。若只是單純地寫幾頁,或許還稍稍能夠勉強完成,但眼前的是一本書啊!是兩百多頁的書,卻都符合這樣的要求。試問這怎不讓人激動,怎不讓人讚嘆。
由此也終於能夠懂得,所謂的翻譯,絕對不單單只是將文字從日文轉譯成中文,關鍵在於如果沒有辦法依照這樣的所謂「透明」的排版模式,那麼這本小說也就只是一本極為平凡的小說。可沒想到,竟然在中文翻譯上也完成了這樣的格式。無怪乎,作者也極為讚嘆繁體中文版的譯者與編輯,因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甚至某些層面上翻譯的難度還有可能更甚於創作者,因為那又多了得要忠於原著的限制。當理解到這一切,也終於揭開了為何一定得要閱讀實體書,因為如此才能夠感受到整本書最深刻也最感人的精髓。
回到小說上頭,其實燈真過往一直很疑惑,如果父親的遺作對他很重要,而明明尚未完成,卻為何會沒有帶去療養院,而是丟在之前住宿的所在。原因在於當宮本開始發想這所謂「世界上最透明的小說」這樣的概念後,卻在接近書寫完成時意識到,那其實沒有辦法對於一本已經寫完的書籍,完成上述要求的排版。而是得要在創作之前,就先設定好排版的格式,而作者只能在創作的過程中,想盡辦法來配合種種排版的限制。
在知曉這一切之後,宮本也意識到自己無法在所剩無多的日子裡,再次重新撰寫這樣的小說,他只能帶著這樣的意念離世。但那原本無人能夠知曉的念頭,卻在燈真鍥而不捨的訪問中,更在霧子抽絲剝繭的推敲下,終於得以再現。不僅如此,霧子甚至鼓勵燈真接續宮本的心念,嘗試去完成《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而故事的內容就是去記載這過程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感受到父親的那份心意,燈真終於解開了內心的種種糾結與心傷。關於父親的在乎與用心,像一股暖流流淌在他的心房。也終於在經歷這一切後,關於追尋遺稿的歷程,才真正劃上了句點。而燈真也傳承了父親的心意,把整個過程書寫成小說,而那就是《世界上最透明的故事》。沿用此一書名當然關鍵在於宮本所發想的念頭,那所謂的透明,那所謂的極其隱微卻又感動人心的父愛,當然更重要的是依循著那樣想法所創造出來的排版模式。
而彷彿為了答謝這一切,彷彿為了回應父親的在意,除了沿用上述的一切,還有一個讓人感動與玩味的巧思。那就是上述曾言及,燈真所找到父親藏在櫻花樹上的最後一張稿紙上,只有兩個方格上頭寫了上下引號,而中間則是空格。書中的最後一頁,同樣沿用了那樣的設定,而中間的空格,藉由前述所言及的「透明」的設定,若仔細查閱當可看見極巧妙安排於隔頁中同樣位置的文字。
如同書中所言及的,那是燈真揣測父親所想表達的文字,那也是他真心想要傳遞的意涵,書中說道:「想藉此送給相知相識,擦肩而過,漸行漸遠的每一個人。然後,道一聲晚安。願你沉眠的的枕畔,仍有下一個嶄新的故事。」那是燈真對父親的致意,那是燈真對傳承的接納,那也是燈真對於生命的看待。相信經歷過這樣的轉折,將會有下一個嶄新的故事等著他,在他的人生裡。也同樣地,輕聲晚安之後,不也將迎來下一個新的日子,一如你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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