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蕊娜找到原始資料,準備再次上訴時,錯過申訴時間,那幾個身著黑衣的查封官走到屋後,敲門拍窗時,要來查封農場、民宿,他們的住家,坐在樓梯下方的蕊娜對莫思說:我們輸了。我們打輸了官司,失去了房子,也失去了自我。
失去所有財產已經很糟了,更糟的是,不久前,醫師確定莫思患的病是腦下皮質核白硬化,這個病就是害莫思四肢關節僵硬,步履不穩的主因。目前沒有藥物可治療,只能依賴止痛藥緩解,病症慢慢的會影響吞嚥功能,說不定那天莫思會被口水噎死,腦下皮質核白硬化惡化難預測,也許一兩年,也可能只剩半年壽命。
她十八歲認識莫思,結婚三十二年,想到快失去莫思,蕊娜哭了。
亂糟糟時刻,她從箱子裡抽出一本書《蹓狗五百哩》,那是她在二十幾歲時就讀過的一本書,講的是一個男人帶著他的狗踏上西南海濱小徑的故事。摸著書頁,她決定去走英國最長的國家步道、綿延一千零一十四公里的「西南海濱小徑」,莫思當然要和她一起上路。
要沿著整條海岸線,從薩莫塞特郡的邁恩希德鎮,經過得文郡北區,康瓦耳郡和得文郡南區,一路走到多塞特郡的浦爾鎮,並不是做不到的。但一想到要穿越一座又一座的山丘、海灘、河流和高沼地,便又感覺那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
當時她不知道,西南海濱小徑其實並不好走,而且要爬的坡道加起來幾乎是聖母峰高度的四倍,除此之外,這條步道全長達約六百三十哩(一千零一十四公里),其中大部分的路段寬度都不及三十公分。搬家,租穀倉放傢俱,部分物品和廂行車寄放朋友農場,上網競標二手帳篷,購買睡袋,打包行李,告訴兒女要去走「西南海濱小徑」時,蕊娜還沒想到揹著背包走一千零一十四公里路會是什麼光景,也沒有想到如何才能辦到,更沒有想到會在外面餐風露宿將近一百個夜晚,以及走完步道之後又該如何。
因莫思的病失去工作能力,政府每月補助四十八英鎊,夫妻倆年過五十的身體,小病小痛不斷,開始步行時力不從心,走得非常慢,總是天黑才在樹林搭起帳篷,他們付不起一晚十五英鎊住露營區。白天只吃一根奶油巧克力能量棒,晚上煮麵條吃,烈日曝曬,沒水洗澡,幾天後,被當成流浪漢。
剛開始遇到別的背包客,問起他們怎麼有時間可以走這麼遠時,蕊娜會據實以告,人們聽到他們無家可歸時,臉色大變,假裝禮貌走開,後來,不再說實話了,再後來遇到的人,看就知道他們走了很遠的路,什麼也不問。
遠離現代化生活越久,挺過身體經常感到飢餓、寒冷、肌肉痠痛,不小心摔傷,食物中毒。蕊娜最掛心的是那裡能有免費飲用水和便宜的薯條三明治填飽肚子,身上僅剩的錢能否撐到下個補助金匯入的日子。
路越走越遠,走進山林荒地,再回到海岸步道,她開始用海水洗澡洗衣,洗畢,人和衣服一同攤在岩石上晾乾。遇到一對來晨泳的兄弟,彼此禮貌道早安,「要不要來點黑莓?」那位弟弟遞過來保鮮盒。裡面裝著半盒晶瑩剔透,已經成熟的深紫色水果。一路上她們所採的黑莓都是又小又酸,蕊娜基於禮貌還是拿了一顆。放進嘴裡,才發現它和之前嚐過的所有黑莓都不同。味道香醇、甜美,有一股濃郁的秋天風味,其中還隱含一抹非常清淡的鹹味。
那人說:「你們應該以為現在已經不是黑莓的季節了吧?還是你之前吃過,但並不喜歡?跟你說,你得等到最後一刻,也就是黑莓完全成熟,但還沒開始腐敗的時候,關於這點,烏鶇就很懂。除此之外,若果樹籠罩在薄霧中,就會使果子裹上一層含有鹽分的水氣,那它們吃起來就會帶著微微的鹹味。這樣的黑莓是最完美的,有錢也買不到,廚師也做不出來,因為它不是人工的產物,而是時間和大自然的作品,是上天的恩賜。當你以為夏天已經過去,所有好東西都沒了的時候,它就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
《鹽徑偕行:鹽漬入味的雙人苦旅,在英格蘭西南海濱小徑》作者以回憶錄的手法寫下他們如何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失去了位在威爾斯,守護二十年年的家園,農場。
她的丈夫被診斷出可能罹患了不治之症,恐怕將不久於人世,於是夫妻倆決定以一種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共同度過他們最後能夠相守的日子,就是把所有家當精簡成兩個登山背包,內裝一個帳篷,踏上全長一千多公里的「西南海濱小徑」。
那趟艱苦的步行,儘管肉體受盡磨難,生活在自然奇觀的懷抱可以使人振奮,甚至充滿活力。海風與淚水豐富了他們生命的尺度,一無所有的人生就像微鹹的黑莓,因鹽漬而入味,更因徒步冒險而充滿希望與韌性。
鹽徑偕行:鹽漬入味的雙人苦旅,在英格蘭西南海濱小徑〈The Salt Path〉
作者:蕊娜.文恩
原文作者:Raynor Winn
譯者:蕭寶森
出版社:野人
出版日期:2022/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