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講解心意六合拳二十四把18-鷹捉
作者:老衲
心意六合拳中的鷹捉,一般來說分為大的鷹捉與小的鷹捉;大的鷹捉就是在鷹捉收勢中的那一下鷹捉,而小的鷹捉就是老譜中拳訣「起手鷹捉是真傳」的鷹捉。
鷹捉無分大小,起手,都是五指張開、如抓一球、或如抓頭蓋骨狀,且後手的虎口放在前手的手腕上(也有人放在手肘上,都可以的),這是鷹捉的基本手勢。
大鷹捉,即是先起手鷹捉,將雙手捉勢,放在臉前或額斜上方,接著往前踏一弓步,雙手鷹捉手型不動,但利用栽肩落頭、軀幹前曲、與腹部摺疊的力量,讓雙手猛力下抓,摸觸到後箭步大腿之後,回彈至前弓步大腿膝蓋內側,成為定式。
這大鷹捉在打的時候,會發「雷聲」,具體來說就是「噫」的音,利用鷹捉猛力下抓的動作,去擠壓腹腔,而後順勢發「噫」一聲響,很多練心意六合拳的同門,不用交手,聽聽雷聲,就能明白對方的內功練到何等境地。
這雷聲做得好的話,非常響,像是在半空中打一個驚雷,凌漢興記載心意門盧嵩高先輩曾說,小時候向袁鳳儀學心意拳,聽袁師發一雷聲,當場被震暈昏過去,可知古人的功高之不可思議,這段故事記述在凌老書中,可不是老衲瞎編。
老衲的雷聲當然與古人先輩差得遠,不過面對面嚇人是足夠的,尤其在室內或稍微有迴音的地方,一發雷聲,就像是半空中打一個驚雷般,能嚇得人心思一片空白,就抓那個空白瞬間,出手贏人。
另外一說,野獸間打架也是嘶吼連連,所以發雷聲,應也是一種本能的打法,只是老衲沒有練到能夠忽發忽不發、忽叫忽不叫那樣在聲音上做假動作騙過對手,將雷聲練到收放自如,就不多說。
拳理上,眼神可以忽然看對手、忽然不看對手,做豐富的交叉假動作與錯誤引導來欺敵致勝,雷聲自然也應該可以,慕容前輩曾說過一種沙漠中流傳下來,山中老人霍山傳下來的武功,裏頭有「醉打」、「戲打」與「怪打」,其中的醉、戲、怪等是真的醉、戲、怪,可以發出各種古怪的戲劇聲音與配合武功動作去迷惑對手,像是喝醉的人一樣不成章法,忽然遇上,很是難以對付。
還是說回心意六合拳的雷聲。
雷聲的訓練,不只為了嚇人,還有舒氣、吐納與讓內臟共鳴、共振的作用,基本的雷聲是發「噫」,其後還有各種如「著」(這)、「喲」(迂)等等,古人對這種發音的字訣,是非常保密的,就像少林拳當中的「哼」、「哈」、「咿」、「呀」,四個字訣,各自有其對應的練法。
雷聲後面是雷音,雷聲是外顯聽到的聲,而雷音是內化在體內振盪、鼓盪的音,這個音,當然就會與上述說的不同的字訣有關,你發「哼」的時候,內臟是那些地方震動?你發「哈」的時候,內臟又是哪些地方震動?每個人都能自己去體會。
這個震動的部位,配合氣口,配合拳著,用之以打人的話,練的功深,能夠同時讓對手相對應的內臟部位也震動,這等於是一個「藥引子」,將你的拳勁貫進其對應的部位,造成對手內傷,這種打法其實全世界的古典傳統武功中都有傳承,好比日本漫畫《功夫旋風兒》就畫過空手道的神技「裏當」,可見,這是一種內行武人之間的武功常識。
掌握了內部那個「音」能震動的部位、與氣口的同步操作以後,有沒有發聲、有沒有喊出聲來,已不是那麼重要,形意門的孫祿堂、姜容樵等寫書,紀錄過從心意六合拳到形意拳的歷史,大意是說:「從心意六合拳到形意拳時,將原來六藝的雞腿、龍身、熊膀、鷹捉、虎豹頭與雷聲六項,將鷹爪與雷聲刪去,變成雞腿龍身熊膀虎豹頭等四象,並說明雷聲涉俗,刪之不用,(不過)過往郭雲深先生常用此(雷聲)。」
從上段孫、姜記錄的歷史,可以知道過往郭雲深先生比武時,仍會發出雷聲,後來嫌太俗氣,就不用這招了;老衲以為,的確比武時發雷聲嚇人,有些勝之不武的味道,但這招確實好用,行走江湖仍是不可不備,至於發聲以外,內裏的雷音鼓盪、氣口運轉、與內臟震盪與共鳴等的方法,應該是各路傳承都會的,不在話下。
鷹捉收勢中的大鷹捉,很多心意支派會接虎撲把同練,老衲這支不這麼練,因為若懂變勁的話,接任合一個把位都可以,不是只有鷹捉接虎撲的固定練法。
大鷹捉說完,再說小鷹捉。
小的鷹捉,則沒有那麼多講究,就是利用這個雙手前抓的手形向前抓去,一抓即回,一上抓即往下往後帶回來,帶回來以後再往上往前抓過去,做一個循環往復的捉拿動作。
小鷹捉直觀地看,就像是雙手戟指齊張,往對方的臉上抓去,再把對方臉上的眼、耳、鼻,或嘴上的肉給撕扯拉回來,這個動作俺師傳的時候不叫做小鷹捉,而是跟塌意同練,稱之為鷹捉塌。
傳統的鷹捉塌,單練純熟之後,再與熊膀、單把、蛇形混著練,取其摩擦、靠撞、撕扯等三種勁力相互轉換,這是心意六合拳的老教材,而單把又是心意六合的巢狀結構中的中心點,任何一個把位都能從單把轉換過去,容後「單把篇」再談。
這小鷹捉,即是老譜上說的口訣「起手鷹捉是真傳」的打法,前頭說過「頭打」是人的本能,其實這個用指爪撕扯對方臉部,也是人的本能打法,指爪練好,摸上對方臉頰隨意撕扯,抓上對手的眼、鼻、耳,與拉扯嘴邊肉,都是殺著,以往俺師傳這把打法時,常常說太極拳注重「拔根」,但真要搏殺、要拔根,要拔的是對手頭上的根,而不是腳下的根,用鷹捉在對手頭上隨意撕扯滾拉抓,對手一吃痛,腳下的根就會浮起來,根本不需要太極推手中那些微妙技巧。
針對這一點拔根說法,老衲需要再展開多說兩句:俺師一生只練心意六合拳,因而對其他拳種,多有偏頗理解,老衲小時候是扎扎實實練過太極拳的,所以看這件事,不會這樣看。
太極拳的推手訓練,當然在直觀上並非打架,不過對周身輕靈的聽勁很有好處,是漢族武學當中的精品;而俺師傳老衲的心意六合拳,不講究「推」手,講究上手即「震」,一連串震、彈、翻絞過去,就把對手打殘打死,這是回族武學的思維模式。
這兩樣東西傳到老衲手上,老衲自然而然將兩者熔煉成一塊,這樣的好處,是在對打中能有「分寸」,隨時可停,讓破壞力按照交流的輕重度去拿捏,而不是像俺師原傳的心意六合拳那般凶險,一上手就是連環殺著不斷,要把人打死、打殘方休。
武學是不斷在變化的東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打法與改造,老衲上世紀去布拉格辦事的時候,那時很窮,還只能下榻多人共住的青年旅館,那時,同寢室來的一位俄羅斯老粗,會一種奇特的俄羅斯傳統武術,老衲那時問他,這種俄羅斯的武術他是從哪兒學來的?他笑而不答。
印象中,這俄羅斯老粗好像叫做拉佐夫,或者是類似的音譯名字,老衲寫文向來不是考古、也不是寫歷史,這就權且方便,叫他拉佐夫吧!
拉佐夫當時與布拉格的秘密警察設局,在瓦茨拉夫廣場附近酒吧辦一些所謂的文學沙龍、藝術沙龍,順便搞一下地下賭局,拉佐夫知道老衲的賭技好,每次都帶著老衲一起去玩。
當然啦,跟酒肉朋友玩歸玩,賭牌歸賭牌,喝酒歸喝酒,時間可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所以時不時還是要從人家那兒挖一點好東西回來,老衲那時常與拉佐夫請教他那種奇特的俄羅斯武學,他那玩意,像是擒拿與摔跤的綜合體,可是與老衲以往看到的擒摔技有很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是那種俄羅斯武學的擒摔,是留活扣的,而非像一般中國式擒拿都是死扣,也就是說拉佐夫的擒拿並不拿死,拿到一半就接著拿下一個關節,而或接打擊、或接摔法,而拉佐夫的摔法也奇特,並不是像多數的摔法利用槓桿原理的支點來摔人,而是利用對方關節本身的彎曲角度,讓對手自己摔倒。
比如說,膝蓋是能向前彎的,拉佐夫能用擊打、或者是利用擒拿、扭曲壓迫的傳導力量,讓你的膝蓋向前彎曲,而後自己跪倒;又或者如髖關節,髖關節雖然能向後彎,可幅度不大,拉佐夫一些手法或按或壓或推,能讓對手的髖關節往後曲折,進而自行坐倒在地上,這種摔人的方法,比較類似於中國摔跤中說的「跌法」,著實讓老衲大開眼界。
拉佐夫的那種俄羅斯武學,完全沒有具體招式及固定打法,這點,與俺師傳給老衲的心意六合拳頗像,拉佐夫說,要感應對手身上的「力點」與「張力」,來決定下一步的擒拿或摔跌,該走哪一個方向,反之,如果對手進攻,也要用這種方式來防守與反擊。
這些東西,後來都被老衲融合進去心意六合拳的鷹捉訓練當中,傳統的鷹捉,講究的是鷹爪扣著熊膀,而熊膀又扣著龍身與雞腿,進而周身一體,指爪扣力牽扯整體合勁,那的確是十分驚人的一種指爪功夫。
可是,老衲以為這也是很粗淺的打架道理,因為人是「活」的,所以單方面的一廂情願,將自己某種特殊力量練到驚世駭俗,在真實的應用場景上,未必有那麼靈光。老衲以為,還是拉佐夫說得對,指扣爪抓,都是要「順勢」而為,依著對手張力的方向去前進,好比水往低處流,力量的流動,也該如此。
老衲自己用鷹捉的時候,也是習慣留活扣而不抓死,傳統的心意拳雙手在前亂抓,不過偶爾用如形意拳的方式,一手抓回一手前抓也十分好用,尤其前抓那手可以直接捏著對方氣管,進可攻退可守,亦可牽制對方行動且不敢胡亂反抗,這一手,是老衲旅居巴黎時向天津形意門的朋友請教來的打法,後來又遇高人指點變化,俺取名為「拿(蛇)七寸」。
關於老衲旅居巴黎時,遇上天津形意門的朋友的故事,將來會再寫成小說形式發表,暫且掠過不表。
多說一句,那位天津形意門的朋友,其父輩參與過朝鮮戰爭,據他父親說,在戰場上戰到要赤手空拳殺人時,用拳頭捶是很難捶死人的,絕大多數的老兵、兵油子,都會教他們新兵說,貼身肉搏尤其雙雙滾倒在地時,不要拿拳頭打,直接奔著要捏緊對方脖子、要一個勁的去勒死對方,才是正辦——從這個角度講,指爪之力在生死拚搏時,有其必要性。
指爪之力過往的古人能練到何等程度呢?甚麼樣子的傳說都有,有說一抓就把人痛得屎尿齊流的、也有說五指戟張一插可以掏進人肚子裏的,說甚麼可以開膛破肚的都有,但這些都是傳說,沒人真的見過,權做談資。
俺師說他的師父、老衲的師爺,曾見過周口三杰之一的楊殿卿先輩,能夠一個狸貓上樹貼在樹上,隨後回彈時,順道將樹皮也給撕扯下來,並說師爺的指力,在一般草地的土上,能夠將四根指頭完全盡沒土中,而俺師自己試過,他練最好的時候,連第一指節完全插入土中都難。
老衲小時候受俺師指導,也曾想過要好好練這鷹捉爪力,可後來接觸旁門旁技多了,慢慢覺得這東西也不是那麼重要,當然,這可能是老衲比俺師的不同處與不足之處,誠實記錄在此,當作歷史吧!
最後說一嘴,具體怎麼練這鷹捉的鷹爪功夫。
鷹捉的內練法自然是用特殊拉氣法去將氣血逼到五指爪內,而外練法,就是那些抓罈、翻罈的死功夫,老衲那時想練鷹爪罈子功,還特別進山去與部落中的山地婆婆買了幾個漂亮的老漆罈子回來玩,不過練得不精,也就不敢胡說什麼心得。
心意六合拳講究雞腿龍身熊膀鷹捉虎豹頭與雷聲,六項表徵,這鷹爪之力自然是十分重視的,心意門先賢還設計了一些私功夫可以加強訓練,一是板凳四把中的鷹捉互纏,即是用鷹捉手勢,雙手互相翻,利用副手的阻力,來練主手的絞、翻、纏、裹等力,當然這裏頭也有熊膀的勁意在裏頭,是一個利用自身阻力來加強爪與膀的糾纏抗力練法。
心意門的鷹捉裏頭,還有一小手,是小臂如鋼挫的刮皮挫骨,這點在形意門、八卦門的武功中也都有,便不多說。
另外一種練法,就是更單純的指爪力練法,也就是直接向內捲曲手指來練習指爪力,這種練法練得好了,可以直接將對手的皮膚捲進手指縫裏,甚至造成將對手的一層皮給抓下來的效果,據說舊時代的摔跤手很多精擅此技,他們在清政府倒台後,要維持生技,只好在街頭賣藝,此時,如遇上不識相的莽漢踢場子,也不穿正規跤衣對摔,那末很多老跤手就會直接用這招抓扣對方筋膜皮肉,使踢場者吃痛,知難而退。
這種捲指練法頗妙,除了內捲,還可以外撐,空手道的貫手中,大拇指通成要內扣就是這個道理,拇指內扣除了貼著手掌讓整個手型形成一個完整合力之外,也有輔助將手上的筋力貫通到其餘四指的效果。
最後再說一個俺師教老衲鷹捉把的小故事。
老衲常常說自個闖蕩江湖,其實都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過俺師可真的是自小闖蕩江湖,在神州各省,與美帝各州都闖蕩過,他有次說,有機會很想拜訪大山倍達,不知其功夫到底如何?老衲聽了之後,幫他弄來一塊八釐米錄像帶放給他看大山倍達的武功。
那塊錄像帶,是大山倍達與徒弟們的百人組手的影像,其中一幕,大山一個直拳過去,徒弟側閃,大山想也不想,一個斜撞的肩靠將徒弟靠倒,老衲看了以後百思不得其解,大山倍達是怎麼靠倒徒弟的?相詢俺師,他笑說,這就是鷹捉的肩靠打法啊!
俺師隨即起身講拳,與老衲模擬那場景,俺師也是一個直拳打過來,老衲隨即側閃,說得遲、那時快,俺師的肩靠看起來只是一顫,便恰恰好(點)打在老衲心窩處,當場翻身坐倒。
俺師教肩打,從不扯甚麼「肩打一陰反一陽、雙手只在洞中藏」的拳訣,就是肩打快如電閃而已,手一搭上,只見他肩上一顫,就打過來了,幾乎是沒有預兆,也很難躲得掉。
以前學功夫真是這樣的,師傅隨手示範,徒弟便得回去拼命揣摩苦練,俺師說這一把肩靠肩打,是從鷹捉中化出來的打法,並開示說曲斷中節的四把拳,是大劈練正的、鷹捉練側的,烏牛擺頭練旁門,一頭碎碑練直道。
老衲聽了之後回去苦練,鷹捉練來練去還是不怎地,倒是把烏牛擺頭練得出神入化,算是俺師當年的提醒之功。
俺師後來與老衲談起大山倍達,說聽很多州的道上朋友說,大山初到美帝時,許多黑幫都想取大山倍達性命,或者想著法子怎麼樣弄他一下,認為亞洲黃皮猴子,怎麼好來美帝國領土上耀武揚威?後來都一一在檯面下被大山倍達化解,或受其武士道精神折服。
俺師說:「出名,不容易啊!人人都要盯著你、要打你,要讓你出糗,這豈是好玩的東西?」後來又說:「一個男人過了六十、甚至到六十五歲,身子再怎麼好,體能也得下來。」俺師那時常在家中烤牛排給老衲吃,叨唸著:你年輕多吃,多補充,我老了,牛排吃多不好,也難消化。
一個人,無論多厲害,始終也只是一個「人」,不會是神仙也不會是武聖,越老越明白要活好「當一個人」的本份有多難,心態不擺正,總想把自己裝扮成另外一個自己不是的人,久而久之,都得惹出七宗罪,要嘛羨慕嫉妒恨別人的成就,要嘛貪憤傲慢色慾起對於自己的內心。
出來混社會,看著各路妖魔鬼怪各顯神通,人人光怪陸離,還真是懷念起小時候與俺師練拳的單純美好時光了。
#想把心意六合做一個總整理一不小心越寫越長
#看不完沒關係將來集結成書再慢慢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