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過橋頭,便如離家的孩子,
就得瞬間轉大人。
學得世故深沉,豺狼虎豹亦為伍。跌倒了爬起來撫一撫,傷痛自舔舐;
家門已無人等候,只想著那一片海。
那一年的夏天,鄰居邀我上竹排,
彼時已有引擎可助行,平波細浪以收定置網,
龜山島凝眸似含笑,護佑海子首航入汪洋。

父在花東港,母做土水工,無憂無慮的六七歲。
竹安河口曾有父親高壯牽網的身影,
我於淺灘與其拉成一張隱晦團圓的畫;
撈捕的是烏魚苗,那一年初春水還冷,
他還不知十四歲的少年已是浪裡白條。
欠海腳,十七歲初次上船於大溪港,
晨色昏暗,柴油味濃,引擎聲吼,驚喜交加;
躲安檢,藏底艙,瞞海防,窮緊張,
歡迎日出東海親近龜山島。
那一年的暑假,當真為海上男兒,
也曬成一身如土炭。
此後父親嚴厲拒我再上船,怕我著迷,
他說不要白讀了書。
果然,新海豐號歸底還是賣了,
討海人的宿命,難有溫柔的對待。

與海的故事與傳說,只比天上的繁星少一點點,
那一年的新正年頭推著母親於南堤看望海,
卻是母子的最終回,我髮也蒼白;
彷彿再見到父親於船艛對著岸灘向我們揮揮手。
多年以後,紅塵滾滾多年,
未曾想我似乎沒轉過大人,卻已成老人。
而那一片海仍不舍晝夜依然翻湧。
2025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