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ook cover by Shadwn ( me )
「我們可以陪在彼此的身邊,但目光卻始終與彼此擦肩而過。」
韓炳哲關鍵字
病毒、功績效率、精神(黑格爾)、物(布希亞)、手勢、幽靈、透明、卡夫卡、拍攝(羅蘭巴特,尤其《明室》)、他者的消失
上次讀韓炳哲作品的時候還是在2023的信義誠品。輕盈的思想敘事,關鍵三部曲花三天便能讀完,是歐陸哲學少見的情況。這本《在群中》是在年輕的設計師朋友們介紹下才得知的,因此找來讀。
本書的主題盡顯他保守派批判加速主義的立場,大多概念原則都是《透明社會》一書中的論述,個人覺得增加的內容不多。複習透明:嚮往的終結。
總而言之,社交媒體被證明是隱私的展示空間,當代的私人空間的色情化展示。一切都成為失去空間距離感的「透明社會」。對透明度的要求會生成一種強烈的順應時勢主義強迫症。透明是信息本質,它是數位媒體的基本要求。他說信息是積累的、疊加的,而真相是排他的、有選擇性的。沒有中斷、沒有破碎的地方,也就沒有愛慾,沒有嚮往。均勻、平滑、透明的光不是嚮往的媒介。
另一個重要的「無他者性」則是失去否定的能力。
人們陷入沒完沒了的記數,卻無法完成自我敘述。人們感知所有事物,卻不能形成任何認識。那為什麼痛苦是重要的?即因為他者而存在的閾值感(Schwellengefühl),是精神的媒介。也就是說韓的「他者」仍然是法國存在主義者的結論——「自我需要他者」。不過,我們務必仔細區分這個他者是否包含看待的方法。
在群中
回應「大眾群體」的主題,他提到《烏合之眾》(Psychologie der Massen,1895)一書,大眾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 將現代定義為「大眾的時代」,「大眾神權」將替代傳統王權。(這引用有點過時了吧)
並且本書的重點批判對象是威廉·弗盧塞爾 ( Vilém Flusser)這樣的科技烏托邦追求者。
進到本書主題,我們在群中。
工業時代快速的離開歷史視野,現代化打完了戰爭,社會枯竭。冷戰時代的冷媒體出現,有了彼此猜忌的環境以後,商人將「愚樂」送到大眾手中。我們重拾愛、和平的同時,也意外拾起剝削。
一個不同於「大眾群體」的新群便誕生了,它叫「數位群」(der digitale Schwarm)
區分大眾的「無名之輩」(Niemand)與數位群中「匿名的某人」
現代人中,有一種生物叫做「無名者」,這樣的人不只自利,他追求共同利益,他的個人身份已經消融,自己融於群體之中。群體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這樣的人,沒有名字,無法存在。
另一種很相似的生物是數位群中的「數位人」。
他有想展現的網路形象,並且不斷地致力於改善自己形象。他展示自己,引人注目,是徹底的「重要人物」(Jemand)。為什麼呢?因為他甚至願意展現自己的抑鬱症。
首先,抑鬱症是一種自戀的疾病。造成抑鬱症的是極端的、病態放大的自我相關性。自戀的抑鬱主體只能感知對他自身的正面反響。意義只存在於他能夠自我識別的地方。他的世界只出現在自我的陰影之中。最後他在自我中沉溺、消耗、泯滅。
我們的社會如今變得越來越自戀。推特和臉書一類的社交媒體強化了這種發展趨勢,因為它們本身就是自戀媒體。「展示的意圖」摧毀了建構目光的所有內向性和內斂。我們敲擊屏幕,讓他人消失,好讓自己的鏡像顯現出來,我們可以主宰外在的呈現方式與時機。
而政治作為一種策略性的行動卻需要以信息的權力(Informationsmacht)為基礎,即需要擁有生產信息和分配信息的主權。
在群中沒有政治的可能。
贊同數位群中的生活嗎?
*匿名性,也是群中特性。
這本書還有兩個獨到之處,對羅蘭巴特《明室》的攝影概念闡明;對於希區柯克《後窗》的獨到詮釋。
他說《後窗》這部電影形象地展現了現實帶來的衝擊體驗和作為屏蔽物的圖像之間的關係。英文單詞rear(後面的)和real(現實的)之間的諧音就是這一深意進一步的佐證。
群中,我們留守密室!
這本書讓我學到一個新的建築比喻:阿底頓密室 ἄδυτον(Adyton)
這是希臘神廟建築中的一個地方,既存在,又彷彿不存在。它意為「不可進入之所」。它通常位於神廟的最內層,甚至比「內殿(Naos / Cella)」更深一層,是祂的神秘回應—被認為是神真正「降臨」之處。
這代表神與人之間永遠隔著縫隙,這樣的神聖間隙即是他者。
在這樣的一塊存在空隙之地,試圖從世界獵場得到一切的獵人,才認到自己只是一種「農民」,必屈從於大地的法則(Nomos)。說德文的人重新理解 幸福(Glück)一詞就源自於空缺(Lücke);re-前綴有「向後」或者「回」的意思,spect詞根則表示「看」。
因此,"respect"有「回頭看」的意思,德語單詞"der Respekt"亦如此。
尊敬(Respekt)的字面意思就是「回頭看」。
批評及拉岡
有一點必須說明,韓炳哲對拉康的三界理論似乎有不少誤解。以拉岡的話:閹割就是被符號簡化表述,又以為完備提及了。韓炳哲在此可能是被閹割了。
許多學者指出,韓炳哲的核心思想——無論是「功績社會」對傅柯的修正,還是對「他者」的強調——基本上都是對20世紀歐陸哲學(特別是法蘭克福學派、傅柯、德勒茲、海德格)的「重新包裝」或「通俗化」。
他的「格言式」寫作風格過度簡化社會現象與缺乏足夠的學術性、論證嚴謹性。他經常拋出「先知式」的抽象斷言(例如「憂鬱症是功績社會的自戀疾病」),但缺乏足夠的實證數據或嚴密的哲學論證來支持。
他提供的只是一種「去除了獠牙的傅柯主義」(defanged Foucauldianism),將複雜的批判理論簡化為易於消費的文化診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