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咆哮的野獸(La Bête hurlante, The Howling Beast)
作者:Noël Vindry(法國)
原作出版年份:1934
英文版出版年份:2016
當野獸第三次咆哮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古堡驚魂
法官Allou在巴黎享受他的休假時光,遇上了一名乞討的男子Herry。Allou將他帶至餐廳,Herry飽餐一頓後道出了驚人之語:他已經逃亡三天,是一件雙重謀殺案的在逃嫌犯,案發地點是巴黎附近一棟古堡。Herry堅持他不是兇手,法官Allou於是要他道出事情經過再做判斷。Herry於是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四年前,Herry從印度回到巴黎,前去拜訪昔日友人Saint-Luce。那時Saint-Luce剛搬入家傳的古堡內。古堡被高牆環繞,牆內是一片森林,牆外則是一片荒原,鮮有人煙。Saint-Luce見到昔日朋友卻十分冷漠,但還是招待他留下。城堡內除了兩名僕人之外,還有兩名訪客,是一對年輕的塞爾維亞夫妻,但他們的舉止卻十分怪異。就在夜宿古堡的第一天深夜,Herry隱隱約約聽見了怪聲,那似是野獸咆哮的聲音,但又像是冷笑,似人似獸的恐怖笑聲讓Herry感到毛骨悚然……然而,這只是一連串令人發狂的恐怖事件之開端而已……
這就是《咆哮的野獸》的故事大意,但恕我就此打住,任何情節的透露都會影響讀者閱讀這本小說的樂趣。這本1934年的推理小說,即使拿到當代來看,仍然是一流的作品。掩卷之際我不禁讚嘆,作者Noël Vindry真是說故事的天才,尤其是閱讀本書之前我已經讀過作者的處女作《殺人屋》(The House That Kills),兩本書接連讀下來,讓我深深感受到Vindry對於情節設計的概念還有對於恐怖氛圍的營造,在我有限的閱讀經驗中,沒有幾個推理作家能夠匹敵。
那麼Noël Vindry究竟何許人也?
法國古典推理的翹楚
Vindry出生於1896年,大學畢業後便從軍,因作戰英勇獲頒英勇十字勳章(Croix de Guerre),但因傷於1915年離開軍隊。Vindry療傷期間繼續攻讀法律,後來成為了預審法官(examining magistrate),這是一種只存在於使用拿破崙法典之國家的職位,預審法官有調查案件的最高指揮權,可以親臨犯罪現場調查、盤問證人以及核發逮捕令等等。Vindry被指派到普羅旺斯地區艾克斯(Aix-en-Provence)擔任法官,就這樣做了大半輩子。換句話說,Vindry是一位具有辦案實務經驗的古典推理作家。
Vindry在1932年推出第一本推理小說《殺人屋》,直到1938年共寫了十三本以預審法官Allou為主角的推理小說。之後就中斷推理小說的創作,轉寫其他類型的作品,直到1953年才又重操舊業,以一年一本的速度出版直到1955年(最後一本是死後出版,他於1954年過世),總共留下了十六本推理小說。由此看來,三零年代是Vindry的巔峰創作期,尤其是1934年,這一年他出版了六本作品,包括《咆哮的野獸》。以三零年代的創作質量來說,足以與密室之王約翰‧狄克森‧卡爾匹敵。無怪乎法國密室推理權威Roland Lacourbe稱呼Vindry為法國的卡爾。
三零年代的法語偵探小說創作圈,Vindry一度與喬治‧西默農(Georges Simenon)還有史蒂曼(Stanislas-André Steeman)並列三巨頭。除了獲得史蒂曼的高度評價外,法國有名的雙人組作家Boileau-Narcejac也認為Vindry超越了艾勒里‧昆恩與約翰‧狄克森‧卡爾,聲稱他具備無以倫比的技藝,並且能創造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謎團。這或許多少帶點表揚自己國家作家的企圖,但如果他們指的是情節設計的概念還有氛圍的營造,那麼這個宣稱很有可能是對的。這很大程度上跟Vindry重視故事性的創作理念有關。
Vindry認為,一個推理故事必須要有三個要件:(一)情節要有一定程度的戲劇性以及轉折;(二)謎團必須要具備一定的想像力與渲染力;(三)故事必須要具備邏輯性。好的推理小說就是這三者的完美平衡,偏重任何一方都不可。太偏重情節,故事可能會淪為煽情;太偏重謎團,故事可能變成童話;太偏重邏輯,故事就變成智力遊戲,不再是小說。
《咆哮的野獸》絕對就是這三者的完美平衡。
《刺激驚爆點》+恐怖電影
Vindry的推理小說在佈局上與傳統的推理小說有很大不同。由於他對情節的高度重視,他的故事結構往往跳脫尋常模式;不管是《殺人屋》或《咆哮的野獸》都採用了相當特異的故事結構。尤其是後者,對於事件的編排有極為獨特的演繹。在我的閱讀經驗中,古典推理具備異樣結構的例子我只想到昆恩的《十日驚奇》。
傳統推理小說的結構通常是:事件發生→調查→解決,後兩者占了至少百分之七十的比例。但《咆哮的野獸》重點全部放在事件發生的過程,後兩者只占了約六分之一。這個前後橫跨四年的恐怖事件,其終點就是故事的高潮,其中戲劇性的堆疊,可說是Vindry的拿手好戲。更別提本書的故事是由慘案生還者敘述給調查者知道,一開場就充滿電影《刺激驚爆點》(The Usual Suspects)的味道(注意,小說出版時間比這部電影還早),而這,當然也是Vindry設下的陷阱。
Vindry的小說情節具有高度的不可預測性,完全無法預料下一章會如何發展,不管是《殺人屋》或《咆哮的野獸》都充滿了這種驚奇。但一般的推理小說而言,情節的流動是非常緩慢的,少有波瀾,往往接近破案時才會有轉折。因此才會有「最美好的事物只會在漫漫長路的末端浮現」這種說法。但Vindry的小說卻充滿高度的懸疑與轉折,案件過程本身就是賣點,只會想讓人一口氣看完。
如果說《殺人屋》的氛圍非常陰鬱,那麼《咆哮的野獸》就是恐怖的極致。猶如恐怖電影般的呈現方式,讓這部小說讀來驚悚萬分。恐怖片的元素幾乎都齊備了:險惡的荒原、陰森的古堡、古怪的訪客、獻祭殺人、謎般的神像、詭異的牧羊人、發不出聲音的黑狗、野獸的腳印、不可能的謀殺,最後,深夜中恐怖的惡魔笑聲。Vindry營造恐懼的手法在本作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野獸的咆哮之橋段更是一絕,讓人心底發毛,印象深刻,是全書最大亮點。
這部充滿哥德式氛圍的恐怖推理小說,少不了推理讀者們最期待的密室殺人,而Vindry沒有讓人失望,用細密的邏輯抽絲剝繭一一推翻可能的解答,故事到最後「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用最後兩頁的篇幅就簡單漂亮解決了看似無解的難題,替故事畫下完美的句點。
情節、謎團、邏輯兼具的推理小說,加上一流的懸疑恐怖氛圍,這麼優秀精彩的推理作品竟然遲至2016年才推出英譯版,只能說Vindry若地下有知,也不會太過於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