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聲音和畫面全部關掉,然後就有人死了。
不是假裝的睡,而是真正的長眠。
他們在天未亮之前就受傷,他們在天黑之後就掃墓。他們抱著大多數人沉默,他們是他們自己。但,能夠說話的人也都沉默了,為什麼呢?
2016年11月7日,有些人活著,也有些人是活著地死,當然有些人是死掉了卻又永遠地活著,好像卡繆(Albert Camus)——法國哲學家、小說家、戲劇家。《瘟疫》裡說:「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瘟疫;沒有一個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免除得了的。」
是的,那個城市那些男女老幼的心裡無不充斥著瘟疫,所以他們發病,舉起牌子走上街頭,以進退的步伐穿梭熟悉的馬路來來回回,兜兜轉轉,只為吐出一句正當不過的說話。而住在堡壘的人都聽到了,他們也聽得清清楚楚,時機一到,綠燈轉為紅燈,男女老幼的血流速度將會散落馬路大街,被一架又一架裝滿上班上學的人的雙層巴士駛過去。
當巨大的黑色車輪駛過去,那個城和那些人便會再痛楚一次。
因為痛,所以他們忍不住要推開重重的鐵馬;因為胡椒噴霧殘忍,所以他們忍不住流下雨水;因為那個門口不肯打開,所以他們才會無法抱著傷勢離去。所有會痛的傷口,其實最初都是因為信任和愛——他們如此相信。
然而,住在堡壘的人說:「那不是我所承認的愛,所以你們沒有資格去愛。」其實全世界都知道的,你們是人大,也是大人;但是同時,他們雖不是人大,卻也是大人了,這也是全世界的隱形鏡頭看到的。
日出之後,日落之前,這個終將被人類大量污染破壞的地球,太陽失去光明,月亮和星星永遠埋在黑夜的深淵。而我的頭髮開始不停斷落,彷彿輕如鴻毛的髮絲也難以面對這世界上某種壞掉的人的諷刺?它讓我們還沒有病就要死去,把生命視作隨手彈出的煙灰,卻毫無內疚和悔意。
但卡繆仍舊叫我們要堅持基本的道德,他說:「能夠對抗瘟疫的,就是正直。」
生命生來便會開岔,有些人選擇正途,有些人選擇歪路,有些人仍然呆站在十字路口,但綠燈不能夠永遠等待和包容他們龐大的沉默,紅燈已經倉促地閃著,我城的雙層巴士已經換成裝甲車,準備駛過每個人的寶貴生命。
我非常害怕,當他們把聲音和畫面全部關掉,然後就有第一個人死了。
註:原標題〈我城,在生命中打一個循環的岔。〉,引自詩集《淡水月亮》p.24
圖片提供:陸穎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