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繼續描述阿嘉莎的乖巧以及自己對阿嘉莎的種種愛護,包括本來宋太太與婆婆之間處得並不和睦,但阿嘉莎到家裡工作後成了極佳的緩衝,宋先生的母親不但對阿嘉莎讚譽有加,與宋太太之間的磨擦也因此大為減少。宋先生則在宋太太偶爾暫停的時候插話補充,說阿嘉莎是他們請的第一個外籍看護,阿嘉莎的滯留期滿、得依法回國之後,他們在同一個仲介的推薦下改聘印尼籍看護,雖然也算稱職,但宋先生的母親覺得印籍看護不夠伶俐;所以合約時間還沒到,他們又請仲介協助,重新把阿嘉莎找回來。
「而且那個印尼的長得很黑,」宋太太抱怨,「她做的菜我總覺得髒髒的。」
聽到宋太太這句明顯歧視但毫無自覺的發言,我忍著沒有皺眉。這種以貌取人的心態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麼老八一暗示我是凶手,宋太太馬上就對我破口大罵的原因。
阿嘉莎三月二十三號晚上離開宋家,三月二十四號凌晨一點左右遇上我。在這幾個小時裡,她遇上了那個馬頭人,被囚禁毆打,然後逃了出來。
是馬頭人把阿嘉莎約出去的嗎?或者阿嘉莎出門辦事,但在某個時點被馬頭人擄走施暴?或者阿嘉莎本來是要去見另一個人?
所以,最根柢的問題是:阿嘉莎那晚為什麼要出門?
6.
大概是話說太多嘴巴發乾,宋太太起身去向廚房。
「阿嘉莎有男朋友嗎?」安帛問宋先生。
「我不知道,真不好意思;」宋先生道,「我太太比較常和阿嘉莎接觸,我自己經營公司,常常在辦公室待到很晚才回來。」
「沒有啦,怎麼會有男朋友?」宋太太走回來,手裡果然拿著一杯水,不過沒有順便也幫宋先生倒一杯,「阿嘉莎老是說,她是來這城工作的,不是來玩的,怎麼會浪費時間去交男朋友?再說我也不准她交男朋友啦,就像管自己的女兒一樣嘛;你看看那些外籍勞工和幫傭一放假就混在一起,我們家阿嘉莎被帶壞了怎麼辦?我都盡量把她的休假日錯開,免得她接觸到壞人,還會帶她出席我們的餐會,每次阿嘉莎都很高興。」
我和安帛對望一眼,我覺得安帛很想對這番話做出嫌惡表情,因為我也一樣。
三月二十四日中午,阿嘉莎仍然沒有回到宋家,她的手機不通,也沒有任何聯絡。宋先生的母親開始擔心,打電話找不到阿嘉莎後,通知了在公司上班的宋氏夫妻。
接到電話,宋太太先行返家,檢查家裡的財物。
「其實早上發現阿嘉莎不在時,我就檢查過對門有沒有少什麼東西,我婆婆還說阿嘉莎工作盡心盡力、我居然這麼不信任人家,但我這個人就是很仔細嘛!」宋太太翻翻白眼,「中午回家後,我開始檢查我們家裡的狀況;我婆婆年紀大了,又都待在對門,如果阿嘉莎曾經回這裡帶走東西,她也不會知道。」
存褶、首飾都放在原來的地方,沒人動過。
阿嘉莎的房間看起來也沒有異樣,大型行李箱和衣服都仍整整齊齊地收在櫃子裡。
知道阿嘉莎沒有偷竊任何財物,宋太太覺得放心不少;但想到阿嘉莎什麼都沒帶就失去蹤影,宋太太又開始擔心。她聯絡了宋先生,宋先生馬上通知仲介公司,也向警局報案。
當天傍晚,宋先生接到警局的電話。
「我本來以為警察找到阿嘉莎了,」宋先生搖著頭,「但打電話來的警察沒有明說,只說有刑警要登門拜訪。」
宋先生火速回家,把刑警要來的事告訴妻子,兩人不安地等待,不知道為什麼失蹤案會由刑警出面。宋先生認為阿嘉莎一定出事了,宋太太一面附和,一面又懷疑阿嘉莎說不定有他們不清楚的麻煩背景;夫妻倆還沒討論出什麼結果,老八已經抵達門外按下門鈴。
老八對宋氏夫妻說,那天凌晨有人將一名外籍女子送醫,但經急救無效,該名女子在接近中午時死亡。外籍女子身上只穿著貼身衣物,沒有身分證件;到了那天下午,老八從通報失蹤的紀錄裡發現宋先生中午報過案,於是找他們確認。
「聽到刑警說那個外籍女生已經死掉了,我好緊張;」宋太太握著拳頭,「以為刑警要帶我們去認屍,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進停屍間,等法醫掀開白布讓我們看死人的臉,光用想的就好可怕啊!」
現實生活裡的確認程序真的是這樣嗎?
「結果刑警沒帶我們去停屍間,而是帶來照片給我們看;我才瞄了一眼就差點尖叫,實在打得太慘了!」宋太太的表情心有餘悸,講話有點喘,「幸虧我老公膽子大,仔細地看完了每張照片。」
宋先生確認,照片裡的外籍女子就是阿嘉莎。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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