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南京 02 奶與蜜之地
來到南京的前幾天都是這樣,共產黨鮮紅色的標誌蟄伏各處,什麼民主、統一、和諧的標語零散地貼在街道上,獐頭鼠目的黨團大佬一定要在台上演講個兩三小時,大肆宣傳共產主義的偉大,好像社會主義是劃世紀的新發明,整個中國都得領諾北爾和平獎才是,聽多了甚至有種自己在演時代劇的超現實感。
事實上,領導的演講的確是很超現實的。
你想想一群人素未平生,彼此來自不同地方,以後待在不同公司,毫無交集,要聚在一起為某種誇大的意識形態演一齣大型默劇給台上的官員看,説有多尷尬就有尷尬。
「幹,大學唸了兩年,早八早九都沒準時去過,倒是這個狗屁講座我們七點半就得集合,聽他們講一堆狗屁」搞威憤恨地說。
「真的啊,一本正經地講幹話欸」我又點了一根,吐著煙圈附和。
搞威和我同屆又是同個學校的,因為有自己的門路,在靠近國北和台大那開了間酒吧,名字有個威字,但一臉斯文、平常也沈默寡言,取做搞威,是我對他的一種諷刺。
一群人形形色色,什麼妖魔鬼怪都有,超現實感之所以揮之不去的原因有部分是我好像看到很多卡通人物出現,比如有一個長得像小夫,尖嘴猴腮,眼睛細長,每個早上起床我都得揉揉眼睛,盯著他看許久,越看越好奇怎麼會有人想把小叮噹裡的人物做臉部3D建模,或是有個臉長得像倒蝸牛型,無疑是佩佩豬在世,我都很懷疑他正面是不是四個鼻孔四隻眼睛那樣驚世駭人?
「你看那個領導,長得真像喜德,等等會不會轉身學阿罵走下去? 還有那個,哇靠,很像魔人啾啾欸,不對不對,旁邊還有隻像巴哥的,應該是小龐與詹姆士來南京出任務了。」
「閉嘴,不跟你說過了不該帶的東西別帶出門嗎?」
「? 啥東西?」
「腦子」王瑞嗤之以鼻,完全無視我的黑色幽默。
沒辦法,胡思亂想是我的本能。
結束了兩天的意識形態轟炸,總算是得進公司了,就跟下部隊一樣,每個人也收拾自己的行囊,分道揚鑣,我的公司是台中某個觀光企業,其中一個創辦人癌末走了,但事業版圖依然蓬勃發展,至今旗下有十個子品牌,去年被中國政府招商來南京搞文創,還附帶了一個什麼青年創業學院的,阿邦就是這裡的主管。
來的第一天剛好就是週年慶(也是高層領導說要“慶”的),整個公司浩浩蕩蕩,所有我叫不出職位姓名的人全部都要再搭一小時的車前往南京最南邊的文創園區。一想到自己以後不用每天來這個遠的要命的王國,不禁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雖說雨後道路還有些泥濘,但風景還是挺美的,園區成立不到一年,旦產業規劃完善,動態路線也算清楚,倒是主題還不夠明確,沒辦法一眼望穿核心價值,食物嘛,比起集體食堂混著龍蛇雜處的氣息以及味同嚼蠟的清淡口味,這裡的食物已經算是相當人性的。
園區還在規劃,要來這裡的多半是建築、土木、園藝設計領域的人,像我這種什麼領域都沾了一點邊,卻沒有一個精通的窩囊,能做的事只有一個,裝忙。跟前面的說後面的找我,跟後面的說前面很忙,實則到處閒晃,打混摸魚,挑逗池子的錦鯉,觀察四周的風景,累了就找個地方休息,跟當地人細瑣日常生活。
「去找那個妹子聊天啊,你們穿情侶衣欸。」阿邦實在看不下去。
「幹,我是那種人嗎?大家都那麼努力,我也要幹點活才行。」
「你放屁,他們做的你也不會,還不如去聊聊天,假裝你在談公事。」
「哈,也是,被抓到我就說是主管的命令就好了。」
就這樣,沒想到期末在自十偷的那件黑白相間橫紋短T成了我跟童童邂逅的濫觴。童童來自鎮江,一個位於南京東方,距離80公里的地級市,今年剛畢業,是晚上音樂會籌備舞台的人,髮尾及肩,中分,上頭夾了一朵鵝黃色的向日葵,眉清目秀,長得挺乾淨的,有種江南女子脫俗的氣質。
在一票雄性動物生長的雨林,睪固酮如雨後春筍般蔓生,隨風飄散,扎根成一株株騷動的火鶴,體味、汗味、屎味水乳交融,惡臭瀰漫那捉襟見肘的門房,一如紋身是種成年禮,女人、慾望、性,早已不是禁忌,成了雄性動物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在這樣環境的荼毒之下,童童就是個如沐春風的存在。
大概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對任何事都還保有一點熱情,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從大學生涯聊到年老退休的打算,低調的參與了一場虛擬實境,整個音樂會只對頭一首走音、落了節拍的稻香還有一點印象,其他的記憶早就在歡笑中消散。
「幹嘛,一臉微醺樣,有豔遇?」 王瑞挑眉問我。
「沒啊,只是單純覺得這音樂會他媽辦得太好了」我給他一個複雜的微笑。
我和童童沒有留下聯絡資訊,人在異地,有時候萍水相逢的相遇就只是緣分,過猶不及。窗外細雨紛飛,園區燈火闌珊,童童還得整理場地。蝙蝠在餘光下閃現,倦鳥歸巢,我背起包包,上了車,看那遠方漁民的浮標起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