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味道

媽媽離開我已經四年，每次想起媽媽，眼眶就會濕潤，思念從來不曾因為時間而有所減少。

以前在家就是大小姐，廚房的事情很少碰，就算有做，也大概就是買買醬油，擦擦桌子，擺擺碗筷之類的。料理的事，媽媽很少主動說要教我，當然我偶爾也會在媽媽炒菜時，站在旁邊觀看，問一些我覺得好奇的問題。但那都離自己能獨當一面料理一桌子的菜，還很遠。

一直到結婚後，自己必須張羅全家人的胃時，料理才開始鋪天蓋地的進入我的生活。那時，我也會跟媽媽索求一些料理的方法，但總是很忙的我，能夠真正好好煮頓飯的時間並不多，有了小孩之後，更是如此。後來，媽媽就走了。

還想好好學習一些媽媽私房菜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的廚藝之路走得太晚也太慢，不知是我太幸福還是我太不幸。我能憑著記憶煮出的幾道媽媽做過的菜餚，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它的意義是什麼。菜餚本身是一個媒介，連結到我的過往，再連結媽媽當時煮這道菜餚的心情還有時空背景。煮著媽媽煮過的菜餚，媽媽愛的心意的存在感就能一直延續到現在。

可惜我能憑著記憶再現的媽媽料理實在太少，這也是我的遺憾之一。所以我才會說不知是我的幸還是我的不幸。媽媽的料理之所以感人，不是因為它特別好吃，舉凡遊鄉異子都明白，媽媽的料理有愛，愛的調味料讓料理吃起來就是不一樣。

我的孩子從小瘦巴巴的，對吃飯的興趣不大。我雖然用心煮飯，她也不見得就會把飯吃光光。這種愛的調味料大概都是要到成人離家後才能吃得出來的吧。但偶爾若有幾道菜餚是她喜歡的，我便會常去煮，畢竟難養的小孩說出這樣的話算是很難得的了。

有一道「高昇排骨」，是孩子點名好吃的。這道排骨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它的調味料是依序上昇的。近來也有人說這道菜餚叫「12345排骨」。分別是：1匙米酒，2匙烏醋，3匙砂糖，4匙醬油，5匙清水。方便好記，同時味道又親民，對於沒有任何廚藝的人來說，只要記住這五點，就算端上桌子請客也不會漏氣。

為了讓我的遺憾不成為孩子的遺憾，我常常邀請孩子和我一起下廚。現在她果真喜歡下廚了，有時候趕都趕不走。即使遇到趕時間做飯時，她也要來幫忙，我反而為了照顧她不被廚房的熱鍋或者刀子碰著而心驚膽跳，有好幾次還是只能提著嗓門把她驅逐離開廚房，唉，這說來又不知是我的幸或者不幸了。

但如果我認為讓孩子從小熟悉廚房的事物，以及煮飯等基本求生技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那麼在我覺得很不方便的時候，我可能還是必須要耐著性子，讓孩子很自然的參與在家事中，不能在她礙手礙腳時，把她送出廚房。

把眼光放遠一點，現在的方便不是真的方便，現在的不方便在未來可能是方便的。我想，在孩子真的能夠獨當一面，燒出什麼能端上餐桌的菜餚之前，我自己的心態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須說服自己，用大量的時間用更多的耐性是為了成就更多永恆的價值，像是愛、親情、回憶之類的……

而幸福的味道到底是怎麼來的呢？在我的認知中，它絕對不是一道菜在口感上的味道而已，舉凡和這道菜相關的一切都會入味，揉合成一種形而上的感覺，因此拆解「幸福」二字，其中的經驗步驟都是相當個人的。像我這麼精心經營小孩的廚藝之路，我也不是要把她訓練成一位天才小廚師，我只是希望在以愛為名、以生活為課堂的前提下，我們彼此都能各安其位，找到自己生命的依歸。

「12345排骨」好記又好吃，但「12345排骨」背後有一個故事是專屬於我和孩子的，那個故事最後會放在記憶的底層，成為人生中力量的來源，而我希望在孩子愈小之時，那個記憶底層的力量庫可以多蓄積一些。

「12345排骨」在當下是營養的來源，在未來是擷取生命力量的記憶庫。只有深深相信，「幸福」的味道才能持續飄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