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作為一部老年男同志電影,特別之處不在談論「性少數」,畢竟同類作品近期已相當常見(但絕不至太多)。其珍貴之處,反而在呈現了隱藏性向多年的老年同志在維繫家庭與追求自我間不必然衝突的可能,這是它的溫柔,光是這點,就值得肯定。
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柏(將駕駛多年的計程車清洗得一塵不染),對家庭卻不是同等計較,暗指了柏將生活重心放在工作而非家庭(情感)的某種逃避心理。計程車在片中一直是關鍵隱喻:包含開場柏接孫女放學將孫女安排在後座而非前座;包含海如何從後座走到前座;包含柏跟女婿一同坐在前座悉心指導對方接手計程車事業。從保持距離/防衛到接納,電影讓一個身分多元(爺爺、父親、丈夫、同志)的角色成為一個能善待他人的人。有意告訴我們一件事,同志身分與其他身分不衝突,同志也絕無必要只是被接納、禮遇的一方。
所以比起柏跟海的相處片刻,我甚至更喜歡柏跟妻子清的對手戲。舉凡他們一起剝螃蟹吃、妻子告知柏回鄉證位置等,無不在訴說這對老夫妻生活況味的同時,兼帶道出2人的虧欠、試探之情。婚宴那場戲也甚是好看,出錢辦宴的柏除了替付不出婚宴錢的女婿及女兒留下難忘回憶兼及安撫妻子外,更像是為了邀海一起來參加婚宴,而原本排斥婚事的清則成為全場最感動與捨不得的。這是柏第一次讓海「現身」在他家人面前,場所選在婚禮上,實在別有意涵。也是在這場婚宴上,清似乎看穿了柏、海2人,然而沒說破、不說破,才是保護與珍惜。
至於海,除了帶柏進入同志三溫暖(同志圈),更玩味的該是2人逛菜市場時,柏的陌生與海的熟稔。海不只讓柏體驗了同志生活;更讓柏體驗了單親退休者的日常,都是原本柏生命經驗之外的。這裡訴說了戀人最好的一種狀態:帶對方走入自己的生命。
海在柏身上起到更大的作用,是關於信仰。透過海之口,我們知道他信教是為了死後都不與兒子分離,於是邀柏來教堂等同希望死後也不要與柏分離。海是在同志聚會上表明即便同志養老院建成都不願入住的,表示他絕不願與兒子決裂的決心,這裡呈現的同志困境是,即便有什麼利於同志的措施,公開去使用都是困難的。所以當片尾海在房間觀看朋友爭取同志養老院的發言影片被兒子注意到而不說破,再到柏真的走入教堂,我們似乎能看到一個海在2邊都不落空的未來(海原本說註定不會有好結果的)。更高明的設計是,影片中發言爭取同志養老院的,是原本死都不願再公開露面的超,他在這裡的現身等於幫海、柏以及更多人預演了一次勇敢之舉。電影在這裡結束,雖然很多問題待解,我們都相信未來是會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