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打打,厚實的木板沉悶發響,自隙縫鑽入的沙土灑落進它的骨骼,然後從另一頭掉到箱子底端。
被牢牢困住了。
它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被裝入這箱子裡了。根據不可靠的記憶,原本,它走在祥和的花間小路,接著它聽見戰爭的哀嚎與地獄魔獸的湧現,海水漲潮,曾經心儀的男孩與別的女人接吻,它把意外得知是強姦犯身分的罪人推下山谷,然後吃了一塊麵包,配蜂蜜。
這也不怪它。成為不死人已經數百年之久,它的記憶隨著腦袋被蝕去而混亂不堪。
「別再敲我了,拜託,頭很痛。」箱子抱怨。
它愣了一下,反問:「啊?你有頭?你在說什麼死人話?你怎麼會說話?」
「你才死人,全家都死人,不死人。我當然有頭,全身都是頭,而且會說話,這世界哪存在不會說話的箱子?」
「我想出去。」它說。
「沒辦法,現在我們被埋在二十公尺深的土裡。我從來沒被埋這麼深過。因為你。」箱子搖了搖,更多土壤掉入。它看見一條長長烏黑的蟲子沿著箱子木板爬動,它伸手拍死它。
「喂!」
「所以為什麼我會被埋?」
「因為你挑對箱子了。你是不死人,而我是象徵死亡的箱子。只要躺在我這裡,你就會一輩子被當作是死人。任何生命都是。」對於它無視抗議的提問,箱子有點不悅,但還是回答了它。
「太神奇了,這是什麼魔法嗎?」它驚喜。
「不是魔法,這是常識。以人類眼光來說,我只是一副棺材。棺材的用途,你懂嗎?」
「喔,好吧,我有點懂了。雖然我脫離人類的範疇已經幾百年了。」
「沒事,這不怪你。」箱子停頓一下,說:「我想我大概明白你被封死的原因了。你知道嗎?埋葬你的那些人還在我身上刻了奇怪的咒文跟符號,直到刻完為止,他們憨蠢的臉龐才露出微笑,笑得很天真,白癡。喂!你是個大壞蛋你知道嗎?」
「不知道。」它搖搖頭。
「這是封印法術,你被封印了。你生前一定幹了壞事,死後幹了更多壞事,所以才會被這樣對待。」箱子解釋。
「被你這樣一說,我的記憶恢復了一點點,我覺得我好像可以解除它......」
「不,不用了。」箱子拒絕。
「為啥?」
「裝著一個不死人,感覺挺好的,很新鮮。可以等我膩了再說嗎?」
「好吧。」它同意。「那麼,我有個請求,你願意聽嗎?」
「請說。」
「剛剛我的人類記憶恢復了一點點,不多。在我過去的常識裡,我們有一個習俗叫做結婚。而根據我模糊不清的印象,我原本是個單身漢。」
「嗯哼。」
「所以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它輕聲請求。
「跟個箱子結婚?你挺有才的,朋友。」箱子回答。「可以。」
「太好了!話說回來是不是該有個結婚儀式?」
「結婚儀式?我不太了解那種東西,畢竟我只經歷過葬禮。」
「那好吧,就用葬禮來當作結婚儀式吧。」它說。「反正對我們來說,葬禮的形式比較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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