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孩子
上學期 性別思潮與當代批判 課程進入尾聲時,指導邀請另一位助教和我為這學期的 基礎法學導論「助教 Part II」,工作內容相似(除了性別同溫層學生比例降低之外 =w= ),便欣然答應了~
老師開出約18項指定閱讀,有些是書,有些是期刊論文或專文;其中一本書特別吸引了我——伊芙恩斯勒(Eve Ensler)的《道歉》(The Apology)。
《道歉》以書信體寫成,模擬作者已過世父親的口吻,從父親的角度,訴說一個性侵犯如何養成,如何糾結於自我的良心、自卑、惡意、控制欲、暴力與懊悔之間,以及最後如何依著他具體對 Ensler 做出的傷害——展現出脆弱的那面,真誠道歉。
Ensler 邊以她父親的口吻吐露許多回憶,邊在字裡行間有技巧而不違和地夾藏一點心理學用語來剖析她父親與她自己,讀書當下直覺這樣的做法很像(廣義的)敘事治療 [*1] ,霎那產生了一個靈感。
於是在指導找另一位助教與我開會要為這學期授課大綱定案時,我詢問能否在討論這個主題的週次,安排一個活動:「那封道歉信」,學生可以選擇【寫給我的道歉信】或【寫給他人的道歉信】[*2] 任一題目,道歉內容不指定。
稍微補充《道歉》這本書的特別之處,在於作者引領讀者們,看見行為人/加害人的脆弱性。所以主要希望學生們能從他們生活裡「那些該道歉之人」的脆弱性中,找回自己的話語權、詮釋權與力量;目標是讓學生嘗試這樣的練習。
不過,後來因為疫情的關係,這個活動變成加分作業,而老師教到這個主題時,剛好是期中考週,我本來覺得應該頂多就4、5位學生會想寫吧~沒想到總共交來了近20份! 學生們藉文字透露出他們不同的人生課題,呈現出努力消化情緒、度過輕重不一痛苦、收拾好情感,然後繼續前進等種種過程。
讀著讀著有些不捨...... 相信不只他們,許多沒把信寫出來的學生,也經驗過類似歷程。 於是,我再向老師與另一位助教提議,這學期最後一堂課,想設計一些小活動,讓學生們有機會抒發自我、互相鼓勵;她們也很支持這個想法(開心又感激🥰🥰)。
不過這些小活動最後面的【Hug Time】橋段,其實我很沒把握...... 學生究竟會展開雙臂,還是侷促不安地婉拒呢?好吧,我的推測是,女性比較有可能會來hug,男性應該大部分就.......微笑點頭揮揮手吧 XD (祝我好運~)
【《道歉》的更多介紹與敝人小心得】
這本書推薦序與正文之間的那一頁空白,先映入眼簾的是 Ensler 的一小段低喃,出於一種感性的渴求,她理性地告訴我們,準備要做什麼、怎麼做、最終可能抵達何處。
Ensler 5歲到10歲之間,受到她親生父親的性侵與辱罵、毒打,不僅導致身體的傷害,也造成心理上諸多影響。經歷過一段低潮後,她開始創作(如【陰道獨白】),然後發起 V-Day,並走訪世界支持各地婦女的創傷復原、建立支援網絡。 她撐過人生最黑暗的階段,轉化這些痛苦成一種柔軟的社會運動。並在公開談論她父親為她極早期人生造成的衝擊與傷害後,選擇原諒父親。但這一切不表示,她不想聽到父親一聲誠摯的道歉。
『我等夠了。他不會道歉了。這封信是祈求,也是召喚。 在想像之中,我們可以跨越限制、深化敘事、設計不同的結果。 雖然我寫出了我需要聽到父親對我說的話,但是我需要挪出空間,讓他經由我說話。 透過這封信,我試圖賦予父親意願與語言,跨越界線,說出道歉的話,最終使我獲得自由。』
一本不大也不厚的小品,文字卻有著一種不疾不徐的重量。閱讀時,彷彿隨著作者,先靜靜沉潛在深淵裡,觀看;接著躍身而出水面,奮力走上岸邊感受和煦陽光,回頭盯著深淵漸漸蒸發消失,作者/讀者選了個方向,再度啟程。
或許這正是敘事治療的驚人之處,即使知道敘事的目的,每一次重述都能再一次體驗,重構意義。
[*1] 心理師朋友表示也有心理劇的成分。
[*2] 當時為作業加註的說明:
[寫給我的道歉信] 是否曾發生過,在你心中刻上印記,卻等不來道歉的某個事件,至今仍縈繞在你腦海? 那件事或許對很多人來說是小事,也可能很嚴重但你撐過去了,無論如何,心中受傷的感覺難以用事件本身的大小來衡量。
很多時候,我們要的不一定是一絲不苟的公道,只想聽到對方一聲抱歉,來為結痂的傷痕劃下句點。 有些人,我們難以要求,但給自己一次重新詮釋事件、解讀對方的機會,寫出自己想收到的道歉信。或許,能讓我們終於越過牢籠,發現新的天空。
[寫給他人的道歉信] 你曾否與某個他人,陷入某種關係的緊張、憤怒,甚至互相傷害的泥淖中,讓你有些懊悔、有些沮喪?如果可以,你希望這樣的關係可以怎麼發展?道歉信在這樣期望中的角色是什麼?你想在信中如何訴說?
(原文在個人臉書發表於 2020.6.17 2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