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強勁的時候,她和他躲在尚未營業的小吃部,小吃部裡光線昏暈,所有碗筷都靜止,唯獨塵屑在窗櫺上張望。它們藉著小吃部飽滿的胸臆,躲幾分鐘的風的吹襲。風在這之前風把他們的腳步吹得凌亂,把它們的髮型吹成狂妄,他不知道今天會是這樣的天氣。
原本要一走了之,打電話給計程車行要它們派車來接,但是餐廳預約時間五點也就快到,遠處那家壽司店就是苦尋後的終點站,招牌打亮,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木製裝潢的小屋格外有日式風格。但是他已經不耐煩,嚷著要走,她很無奈,餐廳是千拜託萬拜託老闆務必留下空位給他們母子,因為今天漁港有活動,她揣測人潮眾多。
每次總在這時刻她無法招架,要抱緊兒子,上提,把她的臉親近他的,但力氣匱乏,總在最後的幾分鐘他沒辦法地只好用肚腹去頂起他的重要。
腰越來越沉了,背向下彎折,她在無法為力的最後一刻,捨棄親密感放他在地上,要他站好,他應允,可是隔沒多久又討抱。
她可以感受他的疲態,因為她也是。剛開始的魚港本來風就大,但是身為母親的她一周探視一次,怎能不把握。他們離開公車,風就突擊,使得她的眼鏡被吹落,鏡片彈出一只,但這都無妨,撿起來就好,能修就修,假如不能起死回生,那麼就買副新的。
原本帶來的豬肉包他咬幾口就不吃了,白色麵皮裸露出肉質醃漬過醬油的棕褐色,撲鼻的肉之香氣讓她食指大動,但是她為了一些生活越過不去的障礙,終得信仰解救時,決心茹素過日子,久了,也就覺得食肉畢竟是罪惡的體現。所以往往他吃剩的,關於葷食,他皆敬謝不敏,從而製造成浪費的習性,幸好有廚餘可以化解他的罪惡。
他說要到二樓,這原本不再規畫之中,但她跟著了,二樓羅列諸多餐館,熟食快炒皆有,大多做為合菜,它們母子能吃多少?但一位阿姨級的婦人攔住他們,拿了張菜單說魚肉鮮美,任何烹調方式皆可,要不要試試?
它們於是就做,上菜的是虱目魚肚。他們座位一邊是一對夫婦,吃著大閘蟹,殼恣意而杯盤狼藉,大閘蟹的碎肉散在桌邊,另一邊是一家子一起用餐,有父母和孩子,和樂融融。
它們母子吃完後就離開,沉默地到餐廳外在風的狂妄下變成飄搖扁舟。
所以他們在熄燈的餐廳前,坐在木椅上,她發呆望向對街,他則在一旁吵著要抱。「剛才不是抱過了?」他還是要。於是她哄他,說是有個頻道是古典樂,相當好聽,最近都聽這樣的曲調才能入睡,聖桑第三號小提琴協奏曲,在優柔的樂曲下,比巴哈還舒緩,她幾乎有幾分感受到,躺在一望無際的草皮上,任憑秋天的風輕拍她的面頰,她幾乎快沉睡,沉睡於緩和的音符。
她上線查詢,無奈聖桑消失,有的只是帕格尼尼二十四首小提琴的第二首協奏曲,她於是隨著樂曲,不斷地催化著心臟逐步跳動得更迅捷些。她抱起兒,想著風等會也許就停下,也許樹不會大幅擺動,但在這之前,她要隨著樂曲的起伏,抱著兒子輕輕搖蕩,隨著音樂想像是幼時看的灰姑娘故事,王子與公主輕快踩著華爾滋,想像風只是旋律的化身,她和兒在風中逐漸捲括成一個整體。她愛他,她會堅持守護這位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