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上到武嶺,都覺得來到離天好近好近的地方,長大之後到了武嶺,上個廁所休息一下,下段山路才又要開始呢。Canon AL-1, 2015。
和朋友聊到爬山這件事,於是歸納出,似乎喜歡往山裡走的,幾乎都有嚮往戶外生活的家庭而影響。我也是。從小就跟著爸媽往山裏去。小學時從不輕易幫我請假的媽媽,會因為新聞說有難得一見的流星雨,相當乾脆的向學校請假帶著我們去看滿天的星;合歡山若降雪了,老爸的一聲下令,帶著家裡最厚的外套與雪鍊,二話不說的上路。對小孩來說,不就是更充份了擁有愛山的理由。長大之後,忙學校、忙課業,也忙著交朋友,有段時間對於山的記憶是缺席的,但卻也交出了些愛山的朋友,於是再次開始更認真的對待山。
從合歡山東峰、北峰、小溪營地、塔塔加到兩天一夜的奇萊竹北(身為台中人爬中部山的好處啊)、當時還不用收費的錐麓古道、遇見水鹿的嘉明湖、帶著第一天來的姨媽爬著記憶中最痛苦的志佳陽(還得單攻),出了國也不忘爬的富士山,許多完成的名單,但更多未完的清單。明明一走山路就開始暈車的毛病,從不抵嚮往山的心,只是越爬越深、越爬越深。
記得躺在帳篷的那晚,我一直問睡在隔壁的L,有沒有聽見沉沉的鼓聲?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深的山黑的夜有這樣敲著同節奏的鼓聲,這聲音讓我感到不安,我猜想著各種屬於自然邏輯的推論,是動物嗎?是木屋裏的登山客嗎?不對,這節奏太規律了,偶爾快了一點,但越聽越仔細就會越來越規律,我持續不安的想著。外頭的氣溫大概只有兩三度,即便我把所有的外套穿在身上,裹在抗寒用的高山睡袋,手腳冰冷的體質還是讓我直打哆嗦,難以入睡,但事實上這樣的時刻讓我內心滿足。想著明天還得摸黑攻頂,便督促自己別想了,還是快睡吧,再說,今已經連續走好幾個小時的路了,再難入睡還是抵不過身體的疲憊。低沈的鼓聲依舊,這聲音更顯得山裡的夜如此寂靜,我漸漸讓這聲音帶著我入睡,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就在我因為冷得把身體捲曲起、雙手觸碰著胸前的同時,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那鼓聲,是我的心跳聲。
原來這份寂靜是如此深刻的讓我聽見生命的存在。倘若這世界的偉大讓我們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那走入山裡的同時,又是將這渺小顯得如此巨大。這內心的衝擊,讓我不斷對自己說,感謝上帝,活著真美好。於是我知道了,當踏入山的那刻,血液裏就流著山的節奏,在帶著我們一步一步前進,因此,越爬越深、越爬越深。
-2017.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