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死的。想就此沉溺於冰冷的湖中,永遠別醒來。可是,我為何沒有繼續下沉?
湖水撐住我,讓我浮出水面,我昏迷著以仰式的姿態漂浮,不知過了多久,我漂到岸邊,卡在泥濘裡。
當我睜開雙眼,看見有個小女孩正好奇地看著我時,我驚訝地跳起來,抱住她哭喊:「星兒!」
小女孩被我突來的舉動嚇了好大一跳,尖叫大哭起來,想掙脫我的懷抱。
「星兒,我是媽媽呀。」我更用力地抱住她。突然,我感到有東西抵住我的後腦杓。
「放開她,別讓我一槍斃了妳。」男人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
「爸爸!」小女孩哭喊,掙脫了我的懷抱。
我本來就想死,無法溺死,一槍斃命也行,我閉上眼睛說:「開槍吧,給我個爽快。」,我等了很久,卻發現槍管已經離開我的後腦勺,那對父女已走到我眼前,男人仍拿著獵槍對著我。
「妳是誰?怎麼在這裡?」男人問。
孩子沒了,我也不惜命,有什麼不能說的,而且,這個女孩也是私養種吧。於是我便將我偷帶星兒想偷渡的事,說了個大概。
男人還沒聽我說完,獵槍早已放下,待我說完整個故事,痛哭流涕時,他嘆了口氣說:「來吧!」他牽著小女孩,要我跟他們走。
父女倆住在湖邊一棟木屋,屋內些許凌亂卻挺溫馨的,打開後門,木屋的後院開闢了一小塊菜園,旁邊還養了一群雞,蓋了一棟小小的雞舍。男人讓我在湖邊搭建的簡陋浴室沖澡,將全身的汙泥沖乾淨後,我便坐在木屋門前的長椅曬乾頭髮。
小女孩的父親走來,遞給我一杯茶。我啜飲了一口,是薄荷茶。
「妳可以叫我馬克,她是愛咪。」馬克指著在不遠處玩球的小女孩。
我也稍稍介紹了自己,並好奇地問:「為什麼沒有人追捕你們?」。
「一開始有,我們躲了一陣子後,漸漸地就像被放逐似的,沒人管我們了。」他的話語聽起來輕描淡寫,卻藏有些許苦澀。
馬克年紀大我許多,人資部成立時,他已是小學生,孩子的媽年紀更大,他倆都沒受過國家教養中心的洗禮,平凡地過著前半生。兩人相遇結婚後,很久都沒懷孕,本以為生不出孩子,沒想到,竟然老來得子。
「這應該是喜事吧?」馬克說:「但一想到孩子出生就會被政府接收,就有點不知所措。我們給了在醫院擔任新生兒護士的親戚一大筆錢,要她趁機將孩子抱出來。
我們帶著孩子東躲西藏了一陣子,孩子的媽因為生完孩子後,沒法好好休息,感染了敗血症,連醫院都來不及送就去世了。
她就埋在那個坡上。我每天早晨一睜眼,都十分思念她。」他望著正在花叢邊摘花的三歲女兒愛咪,又開口對我說:「能放手,放下執念,也挺好的,沒有了生命,一切皆空。如果造成了遺憾,往後的歲月,只能活在懊悔的地獄,難以自拔,不是嗎?」。
我明白他說的話是想安慰我,但我靜默,喝了幾口茶,過了很久,我才開口:「你們未來怎麼打算?離開這兒,到鄰國去生活?」我望著愛咪,想到她總有一天會長大,不可能永遠在這裡生活。她在湖邊快樂地奔跑,抱著皮球跑到我們面前,要與爸爸玩。
「會離開的。」他回答我,並站起身,艾咪丟了一球,丟歪了,他撿起球,繼續與她玩拋接球遊戲。
我望著父女倆人開心地玩耍、笑鬧,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突然,我想到泰修與星兒,如果有這麼一天,咱們三人能牽著手,散散步,該有多好。
那天起,我留了下來,與他倆一起生活。
艾咪很快地就與我熟識起來,她很常纏著我、膩著我,要我說故事,她也是個小小跟屁蟲、學人精,我做什麼她也要做什麼,又會弄得亂七八糟,搞得我哭笑不得。
到了夜晚,艾咪喜歡拉著我要我講睡前故事給她聽,常常說了好幾個故事之後,她還睜著大大的眼睛,要我再說一個。
「快睡吧,早點睡才能長高喔。」我輕拍她。
她望著我,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星兒是誰呀?」她好奇地等我回答。
我愣了幾秒,才回她:「她是我女兒。」
「她去哪兒了?跟我媽媽一樣,飛到天上當星星了?」
我又愣了幾秒,才點點頭說:「她飛到很遠的地方了,但她在我心裡,永遠像顆星星一樣亮著。」
「在心裡亮著?」
「沒錯,就像妳的媽媽,也在妳心裡一樣。」
「可是,我從沒見過她呢。」
我拍拍她的心窩,輕聲說:「但她仍會在天上照亮著妳的,寶貝,快睡吧。」我繼續輕拍她,直到她閉上眼,慢慢熟睡。
我能體會,過去的人說的「孩子是上天的禮物」這句話。三歲的愛咪純真又可愛,雖然她能運用的詞彙還不多,但每一句表達出的話語都非常天馬行空,令人會心一笑。
相處的時間一久,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將艾咪與星兒重疊了。原本,我以為艾咪只是遞補了星兒的位置,讓我的失女之痛,別這麼疼。漸漸地,星兒的臉,她在我懷中的感覺,她的重量,她的大小都變得模糊不清,全被艾咪所取代。
發現這點,我並無太大的驚訝。艾咪是我的救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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