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稿於 20190329 午夜於台大宿舍
「唉……。」一聲嘆息,有時是胸口也管控不了的。上大學之後,我養成了晚上打給阿公阿嬤和爸爸媽媽的習慣。那晚,我從奶奶的口中得知,曾祖父與曾祖母的遺骨已被移往家鄉的靈骨塔了,而原有墓園的風水寶地、墓碑已經被拆除了,連一張照片,或者一段文字,都沒留下。不知怎地,當我聽聞這個消息,一股強烈的空虛感自胸口開始瀰漫到全身,這大概是一種對生命消逝而不著痕跡的必然結局,所產生的無力感吧。祖先如此,家人應如此,自己亦將如此,唉……,最後,真的什麼也留不下嗎?人死後,真的什麼都不存在了嗎?
每當我在學院的課堂上,得知一些自己正處在某種關鍵期、高峰期,或者某個黃金年華,我竟一點興奮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種輕微的憂傷躡手躡腳地打心頭走過,或者,躲在肢體內的某處,發出佔據神經系統的嘆息。這樣的一天,我竟也不想聽些鼓舞的聲音,看些勵志的畫面或文字,而是任由這股傷感醞釀,並閱讀朱自清〈匆匆〉一類的文字加溫,期待它釀成一篇香陳的美文。
美文,大概是唯一可能的永恆吧 ! 想來又感到可嘆呀……,這一絲絲的希望是那樣的脆弱——它逃不過秦火般的毀壞,逃不過人心的變質與淡忘,逃不過執筆的人撰寫過程有限的年月。
談到年月,自然想起了立言、立功、立德,是中學時期熟悉的人生三不朽,也是近來感到異常陌生的三對深刻矛盾——當我企圖追求外界的精彩,勢必縮減了沉澱生命使之成為文字結晶的反應時間,勢必帶些有愧於己的思想與作為;當我嘗試別停下撰文的筆,或者,持續敲打鍵盤,自然也免不了一些經驗有限下不得不的無奈,而選擇了情感上不真實的矯揉造作,或者,精神上對不朽令人失眠的惦念、對偉大太過狂熱的詠嘆。
面對太多太巨大的無解,所幸,我還能許願——但願,當我對外追尋,對內梳理,都能夠在渺小生命的巨大空虛中,稍稍留出一些空間,給美麗而真摯的情感,給昇華而蕩漾的精神。
林世峰 20190329 午夜於台大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