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收到朋友的關懷和為我打抱不平,其實我的原意並非自我悲憐和咒罵對方,我想表達的是視角上的差異。從我的自白聽來,他確實吝嗇自私,但從他的角度看來,說不定也埋怨我是渣女、嫌貧愛富、不肯同甘共苦,靠北女友不也充斥著厭女文章,向我這類的女人吐口水道德勒索?說穿我們只是立足點不同,人生觀迥異,他嚮往早期女性為家庭鞠躬盡瘁的精神,而我追求個人主義,不同世界的人最終對彼此失望而已。
畢業前我已與他漸行漸遠,每當他描繪心中美好的未來藍圖時,我會以「這不是我想要的」或「未來的事很難說」為矛,毫不猶豫狠狠地戳破那張紙;並時常以忙、準備工作為由拒絕見面。但這種人就像有生來有極大的恆心和天真,多次的分手和明示暗示感情已逝他卻還能滿懷信心,繼續編織夢想,弄得我最終耐心盡失。
那天他又開始在電話彼端絮絮叨叨說:「你應該要去學開車,以後可以載小孩……可以準備買房子……要多跟我媽吃飯,薪水怎麼支配……」
我忍不住插話,「我們不要再見面。」笑話,你連自己的薪資帳本、提款卡都在母親手裡,被朋友騙錢,卻想插手我的薪水?
他停頓幾秒,「怎這麼突然?」
「一點都不突然,我已經告訴你很多次,我不想要那種生活。」
「哪種生活?我可以改。」
「任何與你有關的生活,你怎麼改?」我有想快點掛電話封鎖對方的衝動。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問。
天啊,我無法相信人怎麼可以不清醒到如此境地,我克制憤怒,「你別再裝傻,你明知道我早對你沒感情,我可以更明確說……」我還是忍住沒說出對你已經很厭煩這句。
「我們可以談談。」
面臨分手的人的往往會說談談、溝通,但已經變質的感情是談不出甚麼結果。
「沒甚麼好談,我受夠,我真的忍好多年,你就是不懂,真的別再見面。」我爽快掛斷電話,暫時封鎖,不想再沒完沒了說下去。有些人你越想講通,他越是給你拖,繞來繞去互相浪費生命。
稍冷靜後我們還有見過一次面,與不甘心的舊情人相見是有風險,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冷不防從背後拿出硫酸和西瓜刀。但我篤定他不會,這人軟爛的程度我已摸透一清二楚。
他刻意選在年少時我們都曾讚美不已的平價義大利麵餐廳,提前訂位在璀璨水晶燈下方,讓剔透的琉璃光映照在米白色的餐桌上,並點了最貴的牛排。殊不知道是眼前人令我生厭而食不知味,還是因為初踏入職場的我已開始涉獵更奢華、美味的餐廳,驀地察覺到這間餐廳的裝潢雖氣派,擺飾卻略微粗俗,看似豪華的大餐,味道已飄散來自微波食品的線索。
結帳時他反常大器地說要請客。
「剛你去上廁所的時候我已經結帳。」我說。
「哎呀,你這是幹嘛,讓我來就好。」話是那麼說,他的眼神又透露出熟悉的狡詐。我冷笑著。
吃完飯後,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亦不要他送我到新的住處,只在捷運站外的坐椅上休息。他想起青澀的回憶,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不懂何以走到今天這樣地步,不懂我怎可以如此絕情。
「人生很長的,你還很年輕。」我遞給他衛生紙。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奪去面紙邊擤鼻涕邊說。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們都應該去尋找各自想要的人生。」
他沒搭理我,自顧講述過往的回憶於他有多重要,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等云云。
這次換我哭了,極為誇張的那種,抽噎著肩膀跟著顫抖。
他似乎以為打動了我,有轉圜餘地,居然撲向我。
看著他湊上來的那張臉,我只覺得好噁心,粗暴推開,然後拿起包包快速走進捷運站,永遠封鎖了他。
人總愛用癡情包裝自己,用專情美化自己騷擾人的舉動,卻故意不提他們放不下的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在對方身上付出的時間;自然也看不清他們的舊情繚繞,裊裊情思,在對方眼前就像牽絲的鼻涕一樣煩人。
就像他不會知道,那天我哭,是哀悼自己的青春,不是捨不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