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懷想 〈褪色的海〉

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褪色的海〉

1

接連幾天,她都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睜開眼睛。
水浪攜帶鹽分流淌進她的指尖,蒼白的無名指與小指,被浪沫覆沒,輕輕將她瘦小的軀幹,她的臂膀、她的乳房、她的腿與腳,引往深海。她睜開眼,撐起身體,在這不知名的島上醒過來。夕陽染盡了海面的第一層,很快,深海也會泛出紅潮。隨即,太陽索取回它的光線,黑夜重新滲入每個角落。月光將會在雲朵的遮蓋下,反覆閃爍,直到全然無光,萬物休憩,不再折射任何光芒。
她坐起來,把流進口腔的海水吐了出來。她撐起麻痺的手臂,睜眼看見這座島。
在她的身旁,重重波浪從望不見底的天邊悄悄捲來,在近灘時一一崩解,棕櫚葉在緩風縈繞下沙沙作響,枝幹彎曲,雜茂的林地將她重重環繞。第一道夕陽探觸到水面,灘上的波紋也跟著轉變色彩。慵懶的灰藍海面,沾染上了第一絲血潮。
空氣瀰漫熟悉的氣味,潮濕的泥土氣混雜海岸的鹽味,好像她從前就來過。她想,也許是曾經夢見過,又或者是那股味道欺騙了她,令她以為自己確實來過這個地方。波浪撫上她的腿間,涼意顫動,爬滿背部。她站起來,腳上有輕微的刮傷,她走起來,一步、兩步。
隨後她跪在柔軟的沙地上,腸胃空蕩而酸澀,頭頂傳來暈眩與陣痛。
她用雙手支撐重量,吸進空氣,試圖挽回力量。
她再度陷入昏沉。
深夜。

2


一早,在朦朧霧色之間,她再度睜開眼睛。
她尚朦朧的視線注意到了,在沙灘與林地的交界處,在林子潦草交錯的地方,有一隻兔子,探出了頭。
她看見牠。牠緩緩朝她跳了過去,在她身旁轉了兩圈。隨後,牠緩緩的攀到了她的腿上。她看見牠灰色的毛上,有輕微割傷的痕跡,她撫摸牠的傷口,她知道那是被植物割傷,滲出豆大的血液,她舔拭那短淺的傷口,血液中有鐵的味道。她知道,這樣小巧的傷痕,很快就會好起來。
儘管毛色相異,她仍第一眼就想起,她也曾經育養過一隻小兔。她把牠叫做小花,因為牠出生時,恰好是花開的季節。至於是什麼花,她不記得。牠陪伴她五年,死去的那天晚上,她的父親剛好離開家中,並且再也不會回來。她便一直認為,小花是為了陪伴她度過那父親離開前的時日。
她感到寒冷,撲上平坦的白色沙面,像癱瘓。沙面接管她,將日間蓄積的熱量遞送給她的肌膚。她立刻清醒過來。她看向海,知道自己並非從海的另一邊飄來。但又為什麼她來到這裡?海岸線上沒有任何船隻,視線所及也沒有任何人煙。
也許她擅闖了一個夢境的國度,現實中的她正睡在家中的床舖上,而她的母親才剛起床,正在廚房泡一杯熱可可。她又感覺,這座島嶼彷彿是她更久遠的故鄉,她嗅到了海中的鹽分。暖陽斜曬著她的背,棕櫚葉被風搖晃、碰撞,發出聲響,四周杳無人煙。她甚至相信,自己曾經居住此處。只不過,現在,因為缺法精力,想不起實際情景。
她把衣服脫下,晾在近灘的樹上。她裸露的上身,被風所包撫。白色的短袖棉質上衣,沒有被海浸泡過,只濕去下半。一旁的小兔注意到了。
她想起母親。自己的確有一個母親。
更遠的棕櫚林地,傳來了貓頭鷹的叫聲。她轉頭看向棕櫚林的深處。強風很快地把聲音吹散,躍動的長髮蓋住了她棕色的眼眸。

3

她帶著兔子前往那片林裡。
她想教育牠,讓牠分辨能吃與不能吃的植被與根莖。他們走進密林深處,在那裡,將林地裡的所有物種都重新認識。
她走進散亂的樹林,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命名所有植物:「闊葉草」、「高高樹」、「危險草」。
兔子跟隨著她,晃動著暗紅色的尾部。不管牠有沒有聽見,她總是繼續著她的解說。偶爾,牠停下腳步,豎起耳朵,望向某處,她會蹲低身子,撫摸牠的前額,揉捏牠尚未鼓起的嘴邊。牠閉上眼睛,任他捏揉。她會在滿足後起身時,在些微的暈眩下靠在樹旁。
有時,牠回突然去咬嚙地上不知名的草。她瞥眼看見,急忙上前,把牠抱起。「要乖乖。」她說。
牠認識完所有的植物,已經是午後。森林深處,她聽見像是溪水流動的聲音。牠跳向那水聲的來源,像急迫地尋找那股聲音來源,而她勉強地跟在牠後面。當她越過一處窄林,她看見了小溪,溪上散滿落葉,相當清澈,而牠正飲著溪水。
視線突然開闊,她看見了遠處有稀疏的樓房,有人在走動其中,甚至能夠聽到模糊說話的聲響,兩股溫柔的女聲相互交織。她看見了緩緩升起的煙火,烤魚的香氣飄來,直接對著胃撓癢。她將自己藏在樹後,仔細看,那兩個婦人的臉那麼和善。其實,她明白,並不會有人要去害她。
她緩步走回原來鄰近沙灘的小林裡,而牠很快跟上。
太陽讓她感到疲倦,在林中,在一處沙土間,她坐下,覺得自己可以再忍耐下去,如果是在夢中,那麼,餓就只是一個感覺,不會有問題。在暖陽之下,她緩緩地睡去。
當她再度睜開眼時,兔子消失在了視線中。
她起身,環顧四周,此時風和樹木都靜止下來,只有蓊鬱的蟲鳴。她閉上眼睛,然後張開。她眨了眨眼。抬頭的時候,太陽光刺痛她的眼睛。她慌張地向四處看,樹叢裡、小土丘上,任何一處都找不到牠。
她回到樹下,在陰影下呆坐著。汗水滴落到她的眼,濕潤了在午覺時被風吹乾的上衣。飢餓、頭暈,她甚至感覺自己有點發燒。她試著讓自己的呼吸平緩,她看向遠處有灰煙朝天空飄去。
她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起身,回到河流那裡。她向前邁開步伐。
隨後,灰色的小兔子,從近處的林中跳了出來。嘴裡咬著乾草。牠吃力地跳向她,牠的雙腿抽動,過沒多久,牠停了下來。她走進牠所在的太陽下,蹲著,用雙手輕撫牠。牠雙腿的抽動,在蟲鳴停止的那幾秒之間,好了過來。她感覺,世間一切在光線照耀下十分清晰,但自己什麼也不明白。
她和牠回到沙灘。當她抱起牠,她發現牠的傷口已經結痂。她滿意地笑了出來。

4

接近傍晚,她和牠再次走到沙灘的另一處。她明白牠害怕水,故意用水潑牠。牠立刻跳開,晃動雙耳,像在告誡。金黃的沙面上,她用雙腳跳躍,後腳踢飛了沙子,踏出了腳印。
她踩過牠的腳印,蹲伏著,學習像牠那樣向前。跳。失敗。她倒在沙子上,比指甲要小的寄居蟹從她的眼前走過,她笑了出來,把寄居蟹捏起來,然後淺淺埋進沙面。指尖那麼小,蟹的爪戳進土裡,沒有聲息。
她回過身,靜靜躺下。她嗅聞沙,舔拭沙。用眼湊近觀看。彷彿那銀白與灰褐的,這與世上任一角落相同的,這星辰的片片塵粒間,有那麼一個新的色彩,能夠被她所撫捉。若能理解,她就能將這股色彩收進口袋,交換一個母親。
那兔望向她,且不能夠明白,她在想像,她的母親為何那麼有力,又那麼懦弱。當母親將她拖下車,朝她的身體揮舞鋁製的棍棒,為何她要停下動作,朝自己的腿上也揮擊了幾下?為何母親駛車離開時,這麼輕忽地,絲毫沒有檢查她的生死,她的清醒。她是這麼一個無能的人。
牠回頭,跳向她的身邊,磨蹭了她柔軟的小腿肚。隨後,她第一次看見這些零散在土地上的沙。她把腳埋進沙堆,如同昨日,再次遞送著沙的體溫。很快,夜晚又要到。夜陽伸展了她的影子,像拉出黏膩的糖絲。坐在沙灘上,她想像,太陽就這麼緩步啄食著小兔的影子,將牠兀自的身影,自長至短,平寧地削去。
她握起沙,在這空曠地,蓋出小河,蓋出風車、住家與濕潤的小井。
蓋出她記得的為數不少的東西。她用散碎的貝殼與小枝,為那小灘修建鐵路設施,挖掘出地下水道,商店街,母親老家的院落,一座座樓房。她揮去汗水,一座城市在太陽照耀下,在海浪反覆沖刷灘面的聲響中,顯現出來。
她要牠看,而牠只是趴在一旁,看著她,她與牠相望幾秒。她極少與人對望,每當接上視線就立刻閃開。這次,她看著牠,好像看進了牠眼睛的深處。牠灰色的瞳孔映出她和海岸線,即將觸海的落日,天空和海,被嫣紅的雲朵連成一體,但這些她都沒有看見,她只看見混濁的黑暗,像無光,佈散黏液的沼澤。牠閉起眼。牠睡起覺。
她躺上去,壓毀了沙製的起飛跑道。帶鹽的涼風從她的耳邊吹過。她深深呼吸幾次,吸收沙面溫度的熱氣,填滿了肺部。在那幾次呼吸裡,她忘記了她的母親、她的父親、小花,還有她的直到現在仍在往來的小學同學。忘記了自己原想要成為一個,比她母親還要更好的老師。忘記了上個禮拜,一個親戚對她說「你真可愛,以後會成為大明星喔!」
她把肺部的氣體排空,聽見了白色的浪撞上了金黃的浪,在衝撞的浪沫之間出現了夕陽。她想,逐漸地,她也不會再能夠分別出晨光與晚霞,葉的翠綠與四散沙土的嬌紅,也會在日的陰涼與月的曝曬間,蒸散色彩。
她滾動身體到兔子身旁,發現牠維持原先的姿勢,像海面的大石一樣,沉穩,安寧、沒有呼吸。晚風吹過了她和牠,和那座城市,還有遠方的晚霞。
她那極疼痛的,背上的瘀青,比昨天還要不痛一些了。
她把手撫上了小兔的額間,感覺到了體溫。前幾日,她那樣關心著她的母親時,也觸碰到同樣的體溫。她輕輕用掌覆蓋牠的頭顱,她用力捏碎,然後將牠的頭顱與身體分離,合掌緊握,禱告的手勢,捶碎牠不動的軀幹,使牠的身體僅剩下裂骨與血沫,隨後,她會用沙掩埋,用浪淨身。
她這麼想像著,隨後撫順了牠的毛髮。
彩霞退降,夜晚抵達。她沒有離開海灘,也沒有走進樹林,而是堆疊散落地上的棕櫚葉,將其排列在高大的樹幹下。她以為這能多少攔下晚風,營建出一處無風帶,一小座葉之城。
晚風很快又將葉片吹散在地上。寒冷的感覺襲來,即便她已經穿上晾乾的上衣。夜間,貓頭鷹的叫聲和海浪,會伴隨他們入眠。睡著以前,她會想像海潮漲落。因為這裡的海面,看起來既不漲潮,也不退潮。她也想像,巨浪就在不遠處重擊著灘面。
隨後才發現,牠畏縮地趴在盤起的腳旁,那股暖意讓她感覺,牠是她所孵育。這讓她祈禱這裡永遠平靜。令時間就這樣在半夢半醒之間,被平安地耗盡,直至天亮。

5


朦朧之間,她聽見母親模糊說話的聲響,清晨的回音在旋繞。這股聲音護衛睡意,讓她感到安全。
這時,已經聽不見那海潮的聲音。
她睜開眼,潮濕的氣味湧進鼻腔。她想起,以前,她和媽媽走到街上,看行人反覆走過。媽媽喜歡坐在長椅上,看在廣場上的男人,吹奏薩克斯風。她想去為小花買不同口味的飼料,她的媽媽總說「明天去。」每次,她都答應,每次,都是明天。偶爾,她會突然想起那些媽媽還笑著的時光。
有時,僅一杯茶的時間,她就不再記得,恰似不存在過。她偶爾提醒自己要牢記,如同在學校拚命地將數學公式刻印腦中。幾個月後,她根本還未老去,卻也真真正正地,不再記得,包含媽媽的笑,包含自己曾經拚命記憶。
她模糊地看見媽媽正在床邊,翻動書頁,冷空氣被窗阻擋,結成了霜。她沒有發出聲響,隱藏鼻息,翻身過去,期待陷入睡眠。
媽媽起身,下床,走到廚房。她知道媽媽會煮一杯熱巧克力,烤吐司,塗上花生醬,當作早餐。隨後,她又昏睡過去。在睡夢中,她看見母親的手轉開罐子,將巧克力粉舀入馬克杯,等待熱水壺發出悲鳴。媽媽呼吸,熱氣竄上面部,在寒冬,這總能讓她打起精神。
咿咿咿咿咿咿,熱水壺說。
媽媽轉動瓦斯開關。
嗚嗚,熱水壺說。
媽媽將破抹布裹上,提起水壺,往盛滿巧克力粉的兩個馬克杯裡倒水。媽媽用鐵製的筷子轉動,碰撞,哐啷哐啷。睡夢中的她,像一隻不在那裡的螢火蟲,帶著雙眼,越過小丘一般的,媽媽粗糙的手。她在桌上,看見她從餐籃裡拿出麵包刀,轉開藍色的圓形瓶蓋,刺進因為寒冷,發硬的花生醬,塗抹在柔白的吐司上。她看見裝著吐司的袋子上,有個標籤,粗黑潦草的字跡寫著「特價49!」
媽媽總是只願在吐司上,塗抹五個角,像為桌面安上穩固的桌腳。隨後,麵包落進了吐司機裡,悠緩的烘烤之間,她看著媽媽走進浴室,轉開水龍頭,拍洗臉面,拿毛巾拭臉。隨後,媽媽回到廚房,坐著,看剛升起的太陽,緩步爬行,踩著一座座樓房,還要很久,才會到達天際。到時候,媽媽已經在公司午餐。
咚。
她用筷子夾起吐司,撲到白潔的盤上。其實,她還想煎蛋,但是已經沒有蛋,也沒有時間去買。嘶,嘶,媽媽發出聲響,就像外頭的鳥也在啼叫。
媽媽走到床邊,撫摸她的額間,確認燒已經退去。隨後,喚醒她。

6

廚房裡,雨後的潮氣與外頭的花香揉雜,她坐在小木椅上,晃動著因老舊而變得不平整的椅腳。因為冷,她吸著那發紅的鼻子。她靠近馬克杯,讓熱暖的水霧,盈滿眼邊,像做一種奇怪的熱敷。她想,自己剛才不還是那隻靈動的螢火蟲,越過小丘,四處漂浪?或者,那隻從林中跳到這裡的小兔呢?那夜裡沒有漲落的潮水,還在湧動嗎?
她咬下麵包,又再咬下另一口。伴隨唾液,黏膩的花生醬化在口中,像要俘虜她。那味道與半夜偷偷打開冰箱,打開罐子,用湯匙挖來的,那冷泥一般的團塊,要好得多。
媽媽從臥室回到廚房,穿上了大衣。手上還拿著一件蓬鬆的羽絨衣,還有老舊的皮製小包。
「你也把衣服穿好吧,」媽媽放下包包,拿出口紅,用小巧的化妝鏡,整理頭髮,用粉撲補上蜜粉。她只覺得那些粉塵,並不好聞。
她沉默地望向媽媽。
「我們去買小花的飼料,」媽媽說。她想起來,今天已經是週六了。她很快的把盤子清空,穿上大衣。她想先去二樓,以前爸爸的房間,看小花。小花在等她,小花小小的盤子裡,飼料空了。小花的水,不夠喝了。
「快點吧。」媽媽說。
她穿上了那件羽絨衣。
於是,他們到街上,行人像被凝止,空氣中僅剩冷風。媽媽走在前頭,她走在後頭,試著跟上媽媽的腳步。
她看見了店內,那些往遙望外頭的兔子。她看向牠們,發現自己竟然看見,那同樣無光,有著黏液的黑色沼澤。她用櫻紅的指頭,探觸玻璃,兔子轉過身去,許久不再回頭。當她回頭,她發現媽媽也在看著那隻兔子,她在媽媽說話之前就感到厭煩,但媽媽什麼也沒有說,和她一樣,只是靜靜看著那隻兔子。因為那幼獸一般蜷曲的身體,那麼像他們剛開始領養小花的樣子。那時,爸爸總在晚餐時間回家,那時她也並不多話,那時,爸爸,媽媽,一起笑著,把草飼,米飯,燒燙的青菜與煎蛋,都吞下肚了。爸爸是真的,吃了小花草飼,「這麼好吃。」爸爸說,爸爸說謊,就像他後來說的那麼多的謊一樣。
她想起,那隻在海灘上看見的小兔。她感覺,那似乎比小花還要更像小花。也許,就如同她那股怪異的熟悉感,她知道自己也許屬於那座海灘。
媽媽晃著頭,蹲下來,看著那一袋袋五顏六色的穀飼,「要怎麼選啊。」
她笑媽媽,這是媽媽第一次詢問她,先前,食物補給員這份工作,媽媽只負責。
她為媽媽從頭介紹,從牧草、蔬菜,到禁忌的食物,例如馬鈴薯、玉米。她像對一個並不知曉文字的幼童,說明事理。媽媽看來那麼笨拙,卻也潛心學習,彷彿這是一場事關宇宙秘密的集會,得要耗費將破片熔成恆星,那樣等值的專注力。
所以,她強調著點心的重要性,即便她知道,小花不能吃那麼多人工飼料。她只是想要買。蔬菜乾、水果乾、優格維他命球、小動物點心餡餅,她全都要。媽媽全都買下。一袋又一袋,她與媽媽,一同扛起,緩緩走回家。
入夜,她才進門,就拿著袋子,踏上階梯。她打開二樓,那曾是爸爸房間的門。

7

她在空無一人的沙灘上,再度睜開眼睛。
水浪再次攜帶鹽分流淌進她的指尖,她蒼白的無名指與小指。她發現,那小兔已經離開。不遠的林地,一隻灰白色的兔子跑了過來,同樣地,在她身旁旋繞。她抱起牠,發現了,與昨天那小兔,一模一樣的傷痕。
海岸原先斑斕的色彩,漸漸模糊了起來。她閉起眼睛,睜開眼睛。那股色彩也還是保持,一種奇怪的晦暗。她抱起牠。明天,她依舊會帶牠去林子裡面,指認所有事物。到了中午,她和牠就在樹的遮蔭下,睡上一覺,直到醒來,直到夜晚,直到天亮。


小記:

夢不是人生唯一的現實,沒有唯一的現實。
我們的自我,在這些虛與實,清醒與昏沉交錯成形的碎片拼湊起來。好比說在此刻我如此地去愛,下一刻又與這份愛相隔萬里。這不斷醒來的過程,或不自覺地跌入重重夢境的過程,這無從辨別何為現實的,真切的感官體驗。寫作此篇,最開始,大概只是為了追捕這種感覺。
漸漸地,它自己開始發展。直到我自己也還不那麼清楚,只不過,是先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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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多歲的W先生平時從事勞動工作,在COVID-19疫情中仍不斷貢獻自己的勞動力,讓台灣的基礎建設持續運轉,平日的工作總會帶來些許的身體痠痛,但經過休息後多半能緩解。不料最近一個月左上臂、前臂至手掌持續出現麻痛症狀,症狀不分日夜困擾著W先生,甚至嚴重影響夜間睡眠。他求診過地方診所也接受過推拿治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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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總是在鳥語稀疏的時分 跟著黑夜與白天一起明滅 不只是光與暗的差別, 眼皮的一張一闔之間, 又來到了下一個明天。 天亮了,時間依舊在走, 常常在回憶前一個夜晚到底做了些什麼, 啊,好像什麼都沒做, 但每天似乎又多拾獲了一些碎片, 或許在不遠不近的某天, 會拼湊出未來該往哪走。 .       
    晨光收走朝氣 憧憬交給咖啡 情緒還能安靜如時間 身體一天天塵土 恣意咬下手臂肌肉 血跟痛一起乾杯  ....................................................   日夜種植詩篇 吐芽含苞幾枝 多年滿山風雨 水庫一滴不留 汪洋持續浪潮 心底花香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