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時候就對友誼長存感到強烈懷疑,雖然我也為范謝將軍常存抱柱信的故事動容,也有要好的閨蜜、聯絡超過二十年的同學,但我自小便知友誼是一個沒有強制性、絕對性的關係,跟一個不穩定的化學物質沒兩樣。
舉例來說,國小那些成天如膠似漆,手牽著手一起上廁所的女同學們,她們總可以轉個身,就把對方秘密全抖出來,甚至像記者竄改標題以增腥羶,而大學的「士林大香腸事件」更是讓我徹底開悟,果然人與人之間還是該保有隱私界線。
K是緬甸華僑,年長我們幾歲,在班級上扮演著老大姐的角色。也許因她見多識廣,我們與她之間隱約有道隔閡;她說的我們不盡然懂,我們聊的她不感興趣。是故她即便海派,仍不屬於班上任何小團體。她唯一的好友是同學L,跟我的窮酸有得拚。L家境清寒,除了負擔生活費外,她還得資助弟妹零用錢,當掙不到時薪較高的振興、新光診間工讀機會時,她投入最辛苦的餐飲業,時薪八十到一百,在三商巧福刷鍋子、士林火鍋店補拼盤,甚至在晌午日照烘烤下站路邊發宣傳單。
她們兩個感情一直都很好,直到大三。 K血拚一袋SK2後去L家留宿,隔日發現少了一罐,認定是在L家遺失。雖沒有實質證據,但兩人因此漸行漸遠。
「若是她偷的,她敢說實話嗎?」「我以前買資生堂,那些小sample都送她,沒想到貪得無厭。」「出去吃吃喝喝零頭都是我出的比較多ㄟ,還偷我東西。」K到處與人議論著L,其他人附和著,是啊,看不出來。昔日友誼關懷的恩澤就像成了借貸關係,誰多欠,誰少給,一筆一筆挑明給別人看。
友誼行至如此也就罷了,偏偏K對L的私生活有諸多了解。枯燥的女校裡,K因散播L的私事,霎時成為話題中心,而宣揚L的男友喜拿士林大香腸助興的事,等同將汩汩血水流入南非甘斯拜(Gansbaai),引得嗜血鯊魚蜂擁湧而至。K總笑著說不要告訴別人,但全班,乃至別班的人都知曉,包括L。
玻璃心可以藉外力逐漸打磨成鋼鐵,就好比我逐漸不在乎別人議論,但我不知道L是怎麼走過來,當時她還太年輕,卻總似有若無聽見別人譏笑她是士林大香腸。她不張揚,淡定,默默度過了大三。大四時,K喜獲麟兒,L打了一個金鎖片,請我轉交給K。我說,都把你說成這樣,有必要再合好嗎?L說,我再也不欠她了。
男人的友情也同樣脆弱,在我還在婚友社充當臨時演員的時候,某小開追求我的朋友F。落花有意,流水無情,F不僅對小開無一絲好感,更背地裡叫他是大蕃薯,連MSN都不願意給。運輸小開死命央求我幫忙,我再三疏導都無能令他死心。而或許是他太愛出風頭炫富,他的好友,一臉張頭鼠目,長得像阿福的人,居然悄悄地傳訊息給F,說小開曾經到泰國嫖妓過。
我不再為友誼的漸行漸遠而感傷,也不再說友誼長存,反正懂得欣賞、懂珍惜的人自然會繞回來,有默契地保有一個完美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