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落幕了近一個月,你還記得那些激情、感動、感謝嗎?還是自從東京奧運那評價不太高明的閉幕式之後,你就放心的把奧運和體育這件事心安理得的拋到一個四年才打開一次的記憶盒子裡了呢?我沒有覺得這樣不對,但是或許是時候冷靜一點想一些有關奧運以及體育的問題。
其實我在這次奧運期間一直感覺有些不安,因為我發現我不太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到底我們該怎麼去面對代表台灣的運動員?」這個問題。倒不是已經被討論到爛的「我們該用中華隊、台灣隊、中華台北隊、中華民國隊還是什麼去當作我們代表隊的名字」這樣的問題,這已經成為一筆爛帳了,我大概也想不出什麼更有建設性的名稱。我困惑的可能是更無聊的問題:這些優秀的運動員在運動場上的傑出成就,到底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雖然我們已經逐漸脫離了那樣以「報效國家」、「為國爭光」為名對國手們進行情感勒索的時代了(呃,我們脫離了…吧?我其實沒那麼確定,至少比我小時候要好一點的樣子),但是我們還是很喜歡盯著奧運的獎牌榜,看今天中華隊、台灣隊、中華台北隊、中華民國隊的排名是上升還是下降,或是很惋惜的覺得戴資穎要是能拿金牌我們的排名還可以上升幾名幾名。對,我們還是那麼理所當然的把國手的成就當作自己的榮耀,雖然我想國手們也不介意就是了。但是你還千萬別覺得這種重視獎牌排行的行為只是台灣人民智未開的表現,除了對岸想盡辦法強調中國應該是世界第一之外,其實理論上應該民智已開的美國主流媒體,同樣常常也使用一些「特殊」的報導角度,有意無意表示美國在獎牌榜排名領先,美國依舊非常強大。尤其是最後幾天美國的金牌庫田徑項目舉辦之前,他們在獎牌榜還落後中國。這時候你會發現美國有幾間主流媒體的獎牌排名改用「獎牌總數」取代我們比較習慣看到的「金牌優先計算」,以便讓美國可以穩居排頭。平心而論,這樣的行為與某些中國人硬是把港台的獎牌數算進中國比起來當然有廉恥程度的差異,但是內在出發的本質則沒有太大的差異。
我要說的是,我們還是很習慣把奧運的成績與民族主義掛勾,戴資穎拿到銀牌我們對那樣的失落感同身受、陳雨菲拿到金牌有些台灣人不太高興、湯智鈞擊敗韓國有人大呼過癮,這些情緒無比合理,坦白說,我自己也大概是這樣。但是有這樣的情緒讓我有點不安,是不是我們對每個窮盡一切努力、挑戰人類身體極限的運動員都應該付出敬意,而不是先確認過他身上的國旗(以及或許沒有國旗而是會旗什麼之類的)之後再決定我們對他的態度?我們都能同意我們的國手不必背負整個台灣的重量,那又為什麼可以把我們對「某些國家」的仇恨強壓到那些國家的運動員身上呢?當然我知道這是很鄉愿的想法,真實的狀況是,要是沒有這些純屬民族主義的內在催化,不要說如你我這樣的市井小民對這樣的運動會其實不會太關注,每個有組織化的國家大概也會對體育的投入興趣缺缺。這還不是現今大國博弈的後果,而更可能是奧運的基因就是如此。我最近讀到早在西元前四世紀古希臘的伯羅奔尼撒戰爭時期,雅典城邦主戰的政治家阿爾西比亞德斯(Alkibiádēs Kleiníou Skambōnidēs),就藉著古代奧運雅典選手的好表現強化人民作戰的信心。所以我不禁這樣想,儘管我願意相信奧運的精神是宣揚和平、希望各國之間的爭競行為從戰場轉化到體育場裡,但是實際上只要這樣的競賽是以國家為單位,我們就永遠無法排除民族主義、國家主義及其背後的「排他思想」對體育的影響,以及隨之衍生的,對其他國家的越來越深的成見與仇恨。
而這是國際奧委會及每個希望讓人民擁戴的政府都樂見的,我對此感到有些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