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國一開始,我就被別人的期待淹沒,瀕臨窒息。
原來名列前茅的代價就是必須在眾目環伺下往死裡逃生,眼前霧濛濛的一片,我無從預知下一步該往哪裡跑。要不就是順利逃脫死劫;要不就是撞個頭破血流,然後再被銬上枷鎖,關回囹圄;要不就是被逼至懸崖,岌岌可危,只能以死向眾人要脅。
當我透露勝人一等的語文能力時,苛求與批判拔山倒樹而來:這一個字念錯,不被允許;這一個詞不知道解釋,這樣子不行;國文考卷張著血盆大口向著我,一方面要獨自承擔考差的挫折感,還要忍受輿論攪和為一團,硬是塞進早已碎裂的耳膜。書海廣闊無垠,如何能遊遍天涯海角?但我願意如女媧補天般,講自身的不足一點一滴地填補,在旁人將之摧毀擊垮、瓦片如心碎灑落一地時,我已經擁有隕石燒不破的天際;我的成績,該由我自己來定義;我的努力,只有我自己知道。從來都不是別人的三言兩語可以否認的。
若不是被挖掘,我還真把自己的記憶力視為理所當然:先是從古今到現代,再由臺灣本島至世界各地,像是河水傾瀉一般流暢,然後魚兒不費吹灰之力逆流而上,將歷史背景記得滾瓜爛熟於我是而言輕而易舉,卻不知道是樹大招風:那些腦袋長年患有「自動格式化」的人,在樹葉上寫下「過目不忘」四字,隨著樹的粗枝搖晃擺動,樹葉脫離樹梢,「啪」的吸附在我上身,只見我遍體綠葉,步履蹣跚。於是,如果我敢忘記任何一件事,指責就會如緊箍咒語,使我死不如死。
我沒有什麼數字概念,但並非所有人都知道。身為人,生來就有「以偏概全」的能力--有人因為我文科表現出色,就會覺得我在理科方面的成績也該是無懈可擊;有人看到我滿江紅的數學考卷或是我差一點炸掉整間實驗教室,覺得我的理解力不行,順理成章,記憶的腦容量也是金魚般的狹小。還記得國二初次的理化平時小考,成績簡直慘不忍睹,這個時候還真希望自己的記憶力可以差一點,分數至今像是刺青仍深深的刻畫在我的腦海裡 : 42分。
一片殘瘠映入眼簾,七零八亂慘兮兮的。我不知道戰爭是怎麼發生的,只知前一夜挑燈夜戰到黎明破曉以前,本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正面迎擊,沒想到在戰場上只有幢幢的黑影飄過,然後一陣暈眩、黑幕籠罩,等我清醒的時候只得到戰敗的消息。而後,「敵人」的戲謔嘲弄從千里之外響徹而來,「真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啊?第一次考得比你高,我很!高!興!」其實,我並不想與他們比較,卻只能硬深深的被當作競爭對手。
我脫著沾滿泥濘的雙腳回到家裡,做完當天的作業以後到頭就睡;隔天,我帶著淚痕,原以為被嘲笑完,等我收拾完所有的骨骸後,一切就會落幕,綠芽仍會靠著猛勁從遭受蹂躪後的土壤中掙脫而出,但是一輛推土機將此地夷為光禿禿的道路,希望渺茫:在教師辦公室前,老師吱吱喳喳的訓斥,刺耳不堪,我忘記她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冽風侵襲乾裂的臉頰,特別的刺痛,什麼時候,我才能夠為自己潰爛的肌膚敷上乳液?可能是我脫離成績的魔掌以後,那之後,所有的批評將不再困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