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當完兵之後,離鄉背井從台灣到新加坡工作,至今也過了五年。在新加坡,我很幸運地遇到了好朋友、好同事、好老闆,生活變得充實與繁忙,也發生了不少新奇或令人難忘的故事;但相比過去,「家人」的這個角色在我的生活中的出場次數大大降低。我只在每年春節與年中時,能有一、兩次返鄉的機會,與家人重聚、重溫家庭生活的情景,而平時上班期間,也只是偶爾透過通訊軟體的視訊對話,和父母家人聯繫。
近兩年受到疫情影響,因為安全與時間因素考量,我沒有排假返鄉。在新加坡,雖然還是可以透過網路通訊互相聯繫、聊天,但這樣的方式,似乎還是有些隔閡──我們參與不了彼此的生活,最多只能當彼此的傾訴與傾聽者,每次通話的結尾都是在期待疫情度過後,雙方可以再見面。
在新加坡的夜裡,我有時會夢到自己的家人。過去在一次的夢境中,父親要為我送別。臨行前,他既不捨又無奈地向我道別,手裡拿著一袋食物、塞給了我,要我帶上。半夜裡我都會瞬間清醒,愣愣地看著被眼淚沾濕的枕巾,心中伴隨強烈的思念,也在默默地呼喊著。
回憶自己的童年,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是非常親密的,假日常會有家庭出遊,也常會與叔叔、堂弟妹們一同旅行。父親是個交友廣闊的人,他有許多童年時在眷村、長大後工作認識的朋友,這些叔叔伯伯也常與我們家有往來。每次聚餐時,大人們就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小孩們則在一旁遊玩、打鬧。
小時候,父親之於我,是嚴肅、紀律的。我們家沒有電動玩具,因為父親說不准買;我不能看太多電視,因為父親說對眼睛不好;當我買一些小孩子玩的遊戲卡時,父親會苦口婆心地對我說,不要浪費錢,這些東西未來都用不到。但從小衣食無憂的我,當時怎麼會理解父親的用心良苦呢?
有一天,他叫我專心唸書,背誦「狄克生片語」,並且約法三章:如果我不用心背,等等他抽考不會時,他就會拿皮帶抽我!我記得,那是他第一次選擇用這種教育方法。
但,外表嚴肅的父親,實際上從未對我狠心過。
一個下午過去了,我沒有背好片語,父親說要來修理我了。他讓我趴在床上、露出屁股,接著取下皮帶,「咻」地往我屁股上打了一下後──當我咬牙、準備靜靜地接受第二下時,卻再沒有聽到皮帶的聲響了,取而代之的,是父親的啜泣。他難過地落下眼淚,說他打不下手。他說:「打在兒身,痛在父母心。」一直到長大後,我才逐漸明白──一切的管教,都是出於父母真情流露的「愛」;不論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裡頭往往都包著一份對子女愛護有加的真心。那個沒有打在我肉上的皮帶,原來打在了我的心裡。
長大後,我對於父母的態度也有了頗大的改變,從小時候的任性與暗地嘀咕,到現在逐漸變得同理與包容;而父母也在轉變,他們的聲調變得更加柔軟,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對我們的選擇也有了更多的尊重。也許當人處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時,都會有著不同的特徵與表現吧。
由於疫情,許多異鄉游子都與我一樣,無法與家人聚首,打電話回家,也是為了與家人「報平安」,說明自己身體健康、生活也還過得去。但願疫情能盡快得到緩解,人人都能與家人團員,享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