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四個人,各自有不同喜愛的叉子。拍攝於夏天的自家餐桌上。
記得,還住在三合院老家時,那時候我才讀幼兒園小班,家裡有一個水泥和紅磚堆起來的爐灶,下面可以放柴火燒著,我很喜歡那個柴火的味道,那種味道感覺很溫暖,總會讓那時年幼的我,在幼兒園聞到這股味道時,就會想起回家要吃飯的味道——那是家才有的獨特味道。遙想那時候還住在村莊裡,還沒搬到現在的村外時,幼兒園離老家才三分鐘的路程。
那時候,我常常看老媽在爐灶前忙來忙去的,常常用那爐灶燒開水、燒洗澡水,那時候我們家還沒有裝瓦斯,所以都要自己燒熱水洗澡。還記得有一次晚上,和弟弟坐在客廳的水泥地板上玩耍(那時候家中的地板沒有貼磁磚,是傳統三合院的水泥地板),那時候,我摺的紙飛機飛到廚房那兒了(那時我們家的廚房和客廳是在同一個空間的),不知道火是何物的我,跑到爐灶那,想撿起快要被火燒到的紙飛機。
這時,老媽一個快手,「啪」一聲,我的手給大力地從柴火那推開,我痛得要命,生氣地哭喊著說:「媽媽,我的紙飛機,不見了啦!」老媽當時覺得這小屁孩,不懂事,生氣地對著年幼無知的我說:「廚房是危險的地方,懂嗎!火很可怕的!會燒死人,不要再玩紙飛機了,給我去畫畫!」
那時候,我就只好乖乖認命去畫畫,小時候,即便長大後,才明白,那是母愛,出自於保護孩子的心態;但對於廚房,學會煮飯的我,總覺得那是一個家人之間的戰場,一場價值觀的保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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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不知幾年級,開始學會煮飯,不知道是老媽教我的還是老爸教的;總之,煮飯對廚藝初學者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泡米、洗米、內鍋和外鍋分別放進適量的水後,再把米鍋放入電鍋內煮。
印象中,廚房很常看見老媽的身影,也許是受傳統華人「男主外、女主內」的影響,不是有句話說:「君子遠庖廚」,逼得不愛做家事的老媽,開始學習如何當老婆、當媳婦、當一位媽媽。
老爸是一個很大男人主義的父親,甚至帶有點沙文主義,他總是用說教的口吻跟我說:「妳不要學妳老媽,做事情都很粗魯,有弄就好了,一點都不像賢慧的妻子......」老爸常跟我抱怨老媽在對於家庭管理這件事情的不認真,而這件事情我聽他抱怨了好幾萬次了,也聽很膩了。老爸和老媽也常為這種事吵架。我內心也知曉,自己的老媽不是那種很居家顧家型的女性。
「廚房」對老媽來說,只是當了媽媽後的義務和責任,她並不喜歡這件事情,甚至是排斥的。老媽總是會說,她很懷念以前自己小時候,外婆煮了很多好吃的食物把她養得肥肥胖胖的。我每次都會吐槽她:「我都說,我還在發育期時,妳都用剩菜來打發我和弟弟,難怪我和弟弟都瘦瘦小小的,長不高啦。」老媽總會反駁說:「欸,我還要工作還要煮菜給你們吃,有得吃就該感恩了啦。」
其實我明白,老媽以前還沒嫁給老爸時,是從來沒煮飯過的,老媽自己也常常跟我說起,她當小姐時,很好命,很少做家事的;而且廚房有外婆在打理,外婆就是一個很傳統顧家型的女性。老媽長大賺錢後,更是愛漂亮,一件一件貴得要命的套裝都捨得花,直到嫁來南部,開啟所謂「賢妻良母」修行之路。每次聽老媽那段修行之路,對我來說,簡直不敢想像,明明一個在都市長大,很會賺錢的女子,卻跑來嫁給鄉下窮小子,我只能感概地說「愛情」真偉大,女性真的為愛犧牲好多啊!至少我很心疼我老媽,她那段修行之路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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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家那位老爸,高高在上的老爸,總是妄想自己能當皇帝的老爸;在多年後,慢慢褪去女性一定要會煮飯和做家事的觀念,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不再那樣執著「女性一定要會做家事」的。我看著他對廚藝越來越有興趣,開始會做起家事的時候,是我大學畢業後的事了。「廚房」對我老爸來說,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做事情很細心的老爸,切出來的水果總是比老媽漂亮,老爸總是驕傲地跟我說起很長的道理:「你看!我一個大男人,都可以做得比妳們這些女性好,所以你們當女性的該檢討了,我不是不願意做,那些事情,我小時候就常常幫你阿婆(客家話的奶奶)做,妳阿婆很會做那些傳統客家食物,妳老媽就沒學習到這些,哀,妳以後當別人妻子,別和妳老媽一樣,做事情粗魯粗魯的;雖然我知道妳個性比較像阿婆,比較顧家型的,但多學會家事,到別人家時,才有立場說話。」
我總是很不耐煩地聽他說,我最討厭別人和我說教,就算是自己家人也一樣;於是,我常為了堵上老爸那張愛說教的嘴,刻意切水果切得比他更好看一百倍,或者是,故意煮出一盤他料想不到的意外好吃的麵條。
老爸很常對我說這些話,也常常教我廚藝時,常常罵我說我拿刀的方式很奇怪,幹嘛要用左手拿菜刀切,雖然我不是左撇子,但有些習慣,是用左手比較方便的,後來,受不了老爸的責罵,就改成右手切菜了。這幾年,老爸年紀大了,也不太愛為了做菜方式的不同而跑來碎念我了;因為,老爸發現我做菜的方式很奇怪,但煮出來卻很好吃。我都會吐槽說:「用愛心煮出來的,和被人家罵,不甘願煮出來的,當然味道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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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廚房」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學習耐心和磨練心境的地方;畢竟,我喜歡一步一步慢慢地享受做菜的過程,就像我寫文章一樣,慢慢地敲打字句,再配上我精心挑選的照片。而我老媽是做事情只要快速達到成果就好了,所以老媽煮完菜,廚房會非常亂到一個可怕,像發生一場戰爭。我沒辦法忍受那樣的亂,所以我不喜歡和老媽一起煮菜,老媽也不喜歡我煮菜的緩慢節奏,所以,她在廚房時,我會刻意迴避;要不然,我就會像老爸一樣,變成一個愛碎念的人。
老爸總是會誇讚我說,我每次在煮完菜後,廚房仍舊保持乾淨清爽,但他總說我還有進步的空間,因為我煮菜都花很久時間才完成,還有味道,總是比不上老媽的重口味好吃。
不管如何,我習慣先把要煮的菜事先備好,一盤一盤放好在桌上,看起來就像藝術品一樣,再來享受烹煮的過程。生的、熟的我都會分開;葉菜類的我都會花很多時間用大量的水沖洗,避免農藥的殘留(這點老媽常罵我浪費水,我常看到老媽沖一下水,就把菜拿起來切)。
這幾年,也因為熟練廚房的事情後,我廚藝也大增,煮飯時間也慢慢縮短了,以前備菜加上烹煮時間,至少要花到二到三個小時以上,現在縮減到一個小時了。
至於我家那個備受呵護的弟弟,很少單獨在廚房忙碌,他的刀工和洗菜的功夫,都還是小嬰兒階段,慢慢吞吞就算了,如果我們不小心想要教導他,而口氣太直接不溫柔,老弟就會擺爛不開心地翻出過往的難過回憶,和我們述說,於是,整個家就充滿負能量了。
老爸總是看不慣老弟的柔弱,私底下把氣發洩在我身上,和我抱怨:「一個男生,怎麼老是像個女孩子一樣,大丈夫能屈能伸地,唉,妳這個當姐姐,要堅強起來啊,要不然,以後我和妳媽走了,妳怎麼辦?」我每次聽到老爸這樣說,很難受,也很無奈;但老爸每次面對老弟時,老爸又捨不得罵他,因為我們都知道,老弟的心理生病了,不能承受很多的言語刺激;而未來,這一切的問題,只剩下我和老弟一起承擔和面對了,家人永遠都是一個不能捨棄的心理羈絆啊,雖然,我常常很想逃離這些心理上的束縛,到一個沒人的星球上住著;但,我能逃到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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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廚房」就變成我和老弟建立手足情感的地方了,我知道老爸沒耐心面對老弟的心理疾病,老媽則是那種粗線條,很多事情都不懂,只看表面的。所以,為了美好的未來,我必須要負起這個責任,讓老弟和我的關係更親近。於是,我在煮飯或麵的時候,會叫上老弟一起來幫我忙,幫我洗菜、切菜那些。
雖然他動作很慢,常常趕不上我的速度,我也常常深深吸了一口氣,耐心地等待並配合他的動作,告訴自己別露出不耐煩的口氣和他說話,而因為我的耐心,老弟很乖巧地聽我的話,把菜如何切、如何慢慢沖洗讓農藥不藥殘留太多,兩姊弟合作煮出來的食物,連老爸老媽都稱讚。而因為這樣,老弟也常常藉此和我說了一些心事,說他有孤單、內心多無助,想要找個人說心事,卻沒人能說,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能了解他。
因為在廚房煮了一道食物,於是我,就變成了老弟的心理諮商師,雖然我們一家人得常常吸收他的負能量,我也想盡辦法讓家中充滿正能量,雖然我的正能量,不見得受歡迎;有時候,老弟抱怨我太奇怪了,那些我自以為是的正能量和搞笑的點子,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煩躁」。
而「廚房」就是讓我聯繫與家人之間距離,我很害怕未來的我,得獨自承擔這些孤獨、沒有愛的廚房,一個人吃著冷冰冰的食物,或者食之無味;所以,我得趁現在,我的心還有愛時、腦袋還靈光時、還沒有被負能量擊垮時,紀錄一下這些點點滴滴的心得,和家人在一起的廚房的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