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縛靈迫不及待開始他的提問:「喜歡你的女子,她想用聖泉完成什麼心願?」
克萊德聽了一愣,竟然是這種問題?只見地縛靈神情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她是我喜歡的女子,」克萊德說話時仍凝視著邦妮,「但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同樣喜歡我。若老天保佑她也同樣喜歡我,那我想,她想用聖泉救他的小王子脫離困境。」
邦妮也正看著克萊德,從她的眼中,克萊德知道自己說的是正確答案。
地縛靈緊盯著克萊德,又問:「你最愛的是什麼?」
克萊德仍是目光一刻不離邦妮,「我眼前所見。」
此刻邦妮正一臉關切的凝視著克萊德,這他熟知、渴求已久的目光,卻是第一次為自己展現,平時總是在丹尼爾身上流連。若可以,他希望這目光能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直到成為自己的一部份。
最後一題,地縛靈顫聲問:「你要拿聖泉做什麼?」
克萊德想都沒想,「我要替我心愛的人實現願望,和她一起攜手逃離塵世紛擾,去到一個連我家的小王子也到不了、只有我們兩人的世界。」
克萊德回答完後,地縛靈忽然高速衝至天上,高聲喊:「結束了!」
邦妮與克萊德見地縛靈這副反應,均是又驚又喜。
地縛靈衝回克萊德面前,迫不及待的說:「是時候離開這鬼地方了‧‧‧」說完將手伸向克萊德,只見兩道白煙從地縛靈的雙手蔓延至克萊德的胸口,「啊!」克萊德慘叫一聲,兩眼一翻,口吐白沫。
邦妮在一旁看著,緊張的心臟都快停了,彷彿全世界都靜止了。
「奇怪?!」地縛靈失聲,「怎麼會?!」白煙仍是縈繞著克萊德胸口,地縛靈神色緊張,與剛才欣喜若狂的樣子判若兩人。
邦妮見克萊德一副快死的模樣很害怕,但更令她害怕的是此刻地縛靈驚恐萬分的表情。
邦妮急叫:「怎麼了?克萊德不是都答對了嗎?」
「他回答得又快又好,問心無愧,全是肺腑之言。」地縛靈顫聲,「但為什麼‧‧‧為什麼我一要碰他的心臟,它就要停了?這樣再我取得縛在他心臟上那縷忠誠的精神之前,他就會先死去。死人無法替我破解詛咒,我要取的是精神,不是生命。」
腦中響起卡瑪女巫的話:我不要你去碰尋常男子,我不要你毀了平凡人類男子的純粹。
地縛靈猛然回頭問邦妮:「他是尋常人類?」
邦妮忙點頭,「你不早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地縛靈再次確認,「他沒有特殊能力或是擁有神奇力量?」
邦妮搖頭,「克萊德是普通人類。」
「你們剛才不是在討論真理杯嗎?」地縛靈簡直不敢相信,「是卡瑪女巫的真理杯吧?真理杯不是在忘塵谷嗎?既然你們是普通人類,又怎麼能得到真理杯?那裡那麼多猛獸鎮守!」
邦妮一愣,心想:他什麼時候聽見了?
仍是回答:「我們討論的確實是卡瑪女巫的真理杯,但那真理杯不是我們親自取來的,而是從別人手上換來的。」
當初邦妮一行人在路上遇上歐文與重傷的尚恩,歐文拿真理杯交換洛基替尚恩醫治。由於歐文能反彈所有攻擊,因此忘塵谷裡那一批猛獸都傷不了他,對於別人來說不可
踏入的禁地,歐文非但輕鬆走一遭,還能全身而退。
地縛靈聽了腦子一片混亂:什麼?比莉遺落人間的真理杯竟成了人類的交換禮物?能這麼隨便藉由交換獲得?
地縛靈盯著克萊德,心下悔恨,這人是有史以來,回答的最乾淨俐落者,沒有一絲猶疑,斬釘截鐵,心思純澈,無疑是個再忠誠不過的男子,只可惜是尋常人類─這點早該再問答之前就該確認。但地縛靈太久沒遇過人類,而從克萊德稍早與邦妮的對話,地縛靈能斷定克萊德是不可多得的忠誠男子,良機難覓,地縛靈沒確認他是否為尋常人類,到底是出於心急疏忽了,還是他自己也不敢聽見答案,他不知道。
「現在你打算怎麼做?」邦妮緊張,「克萊德只是個尋常人類,無法替你破解詛咒。但他回答正確,你不能像封印其他人那樣,將他封印在此。讓我們走,你能繼續等待下一個能替你破解詛咒的人來。」
地縛靈深知邦妮說的沒錯,但要這麼就將兩人放走又不甘心,畢竟兩人害自己以為詛咒能破解,空歡喜一場,這股氣還沒消,忍不住想繼續捉弄兩人。
地縛靈:「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從未見過像他回答的這麼好的人,有些捨不得就這樣讓他走。」
「你說這什麼話?」邦妮著急,「他既已回答完你的問題,能不能破解詛咒那是你的事,還不快放人!」
「我改變主意了!」地縛靈耍賴似的說:「我要他在這裡陪我,直到我找到下一個能替我破解詛咒的人!」說完將克萊德封印在天上的蛹裡。
「你怎麼可以不守信約?」邦妮驚怒交加,「克萊德明明回答正確,卻仍是將他困在這裡?」
地縛靈:「誰叫你們一開始沒跟我說你們是尋常人類,害我以為能破解詛咒,白開心一場,是你們不好!既然你們不好,當然就得要有一些小懲罰。」
邦妮:「你一開始也沒跟我們說尋常人類無法破解詛咒啊!」只覺得地縛靈簡直不可理喻,說不通,打不過,逃不掉,邦妮從來沒遇過這麼棘手的對手─對方甚至不是人類。
邦妮:「好吧,既然你說什麼也不將克萊德放了,那我也待在這裡,直到你將他放出來為止!」
地縛靈笑:「直到詛咒解除我才會將他放了,要等到那一天,連我都不知道需要多久時間,或許等到妳死也不會有這一天,即使這樣妳還願意嗎?人類之子?妳不是急著找什麼丹尼爾嗎?」
邦妮:「這時候還顧的了丹尼爾嗎?克萊德都不知是死是活了!」
地縛靈:「隨便,妳愛待在這裡等死,請便。」
於是,邦妮便一直待在勾魂灣,守著克萊德,陪著地縛靈。但這裡向來沒人敢來,隔了好久時日,仍是沒人出現。
「卡瑪女巫還真會選地方‧‧‧」邦妮百般無聊,「選這什麼鬼地方‧‧‧」說完看向地縛靈,「其實這裡沒人敢來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沒事將這些人一個個封在蛹裡幹嘛?他們幫不上忙放走就是,你還將人留下來作客啊?你知道你這地方叫什麼嗎?」
待了幾日,邦妮與地縛靈已能像現在這樣聊天。
地縛靈:「不就是港灣,還有名字?」
邦妮:「本來沒有,因為你,這地方現在叫勾魂灣,踏上的人有去無還,魂會被寄宿在勾魂灣上的鬼魂勾走,故稱其為勾魂灣,「駛向勾魂灣等同駛向冥界」。你需要人,卻親手打造了將人堵在外面的牆,我問你,你到底想不想離開這裡?還是你根本不想離開?你的名字就叫地縛靈吧?是因為這樣才不想離開?」
無論邦妮如何揶揄,地縛靈也從未要她閉嘴。此時人聲是他唯一奢求,縱使刻薄亦然。
「我哪知道人類這麼膽小,」地縛靈嘆,「又這麼對傳聞深信不疑。老實說,人類的信仰簡直是傳聞吧?你們總對胡說八道特別虔誠。」
「眼見不一定為憑,看不見的不代表不存在,」邦妮沒反駁他的話,「這樣叫人類如何相信他們所見?人類的眼睛怎麼跟得上耳朵與嘴巴的速度。」忽問:「為什麼是這裡?」
地縛靈用眼神問她。
邦妮:「偌大的世界,為什麼卡瑪女巫選擇將你困在這裡?要是你被縛在人更多的地方,幸運的話,或許詛咒早已破解,我不認為她是隨便選了個地方。」
「我也不認為。」地縛靈悠悠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因果輪迴,卡瑪女巫並非隨便選地方。我當年在這裡鑄了大錯,她遂懲罰我永遠待在這裡。」
邦妮:「發生什麼事了?」
地縛靈:「我曾在這裡替人把風,幫著那人偷渡‧‧‧卡瑪女巫要殺那人偷渡的傢伙,那人護著他們‧‧‧」
邦妮:「後來呢?他們成功從卡瑪女巫手中逃脫了?」
地縛靈:「他們成功逃走了,我們沒有。卡瑪女巫認為我與那人背叛她,遂詛咒我。她要我在這裡尋覓欠她的忠誠,什麼時候找到,詛咒什麼時候解除。」
邦妮:「那人呢?同樣受到卡瑪女巫的詛咒?」
地縛靈:「我不知道,我再也沒見過他。不過我希望他受到卡瑪女巫的詛咒,我確實希望,他不僅背叛卡瑪女巫,也背叛我。」他看向邦妮,眼神幽深,「要不是他,一切都會不同,他毀了一切。」地縛靈過份鋒利的眉眼此時因為悔恨鈍了幾分,像有些生鏽的刀。
邦妮:「你在這裡多久了?」
地縛靈:「二十多年吧。」
邦妮:「二十多年?真讓人難以置信,你看起來只有十幾歲。」
「愚蠢的人類之子!」地縛靈失笑,「我和你們人類不一樣,我是巫師,十幾歲臻至絕頂,容貌從此不會改變,我不會老,再過多久還是這副模樣。順帶一提,」指著天上的蛹,「這些被我困在蛹裡的人類也不會老,關得久的,等到他們出去的時候或許兒孫都比他們年紀大。不過他們仍能聽見外面的聲音,聽得見我們說話‧‧‧妳不怕到時他從蛹裡出來,仍然年輕英俊,而妳則已老態龍鍾嗎?」
邦妮:「無所謂。雖然我們人類不像你們巫師能長生不老,但我們看重的不是這些。或許我們無法像巫師那樣強大美麗,但我們伴隨彼此老去,不也是很美的一件事嗎?」
地縛靈:「恕我提醒妳,他在這蛹裡不會老,但妳不一樣。你們兩人的時間軸不一樣,是要如何「伴隨彼此老去」?」
邦妮:「這都不重要,無論克萊德變得如何,我看他的眼神仍會像我倆第一次見面那樣,永遠不會改變,我知道他也是一樣的,無論我之後變成怎樣,他看我的眼神也不會改變。你們有你們的青春永駐,我們也有我們的永恆。你們能讓生命的時間不再流淌,我們則能讓某些事物不隨著時間流逝消彌。人類雖然會老會死,但也有我們自己亙古不變的事物,克萊德就是我的永恆。」
這番話頓時打動地縛靈,沒想到弱小的人類,也擁有自己的永恆,且這永恆似乎比巫師能永遠留住時間還來的可貴。老實說,自己雖然長生不老,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時間之於自己是飄渺虛無的存在,自己只能帶著永生在這無盡的時間裡,漂泊於無邊無界的世界。人類雖然弱小,卻真的能掌握什麼,他們能在有限的生命裡,過的充實有價值。而巫師的生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流沙,既握不住也無法留下深刻的印記,能輕易隨風消散。
地縛靈:「妳認識他很久了?」
邦妮:「 我認識他一輩子了,從我有意識以來就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不過,不管他長到多大,在我心中仍是當年那個初識時的小男孩。」
閉上眼,邦妮就能看見那因為被人欺負,而哭紅鼻子揉著眼睛的小男孩。如今他卻已長得比自己還高,還是個槍法能與她並駕齊驅的勇者。
地縛靈看著邦妮一旁的槍,「我看那傢伙與妳持同樣的武器‧‧‧你們要是打起來,誰勝?」
「他的槍法是我教的,」邦妮挑眉,「你說呢?」
「聽起來,」地縛靈來了興致,「妳對自己的槍法很有自信?」
不愧是「人間鳳凰,巫界戰神」這傢伙的好戰程度可見一斑,邦妮心嘆,她看得出來地縛靈躍躍欲試,舉槍問:「要試試嗎?」
地縛靈是個好戰的傢伙,卡瑪女巫深知這一點,才故意對地縛靈下了個就算戰勝所有人也無法破解的詛咒。要是不這麼做,地縛靈會為了破解詛咒不惜摧毀一切。邦妮只記得腹俳地縛靈,卻忘了自己的好戰程度與地縛靈不相上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和巫師下戰帖。
地縛靈笑:「妳是人類我是巫師,怎麼比?」
這時忽然有人類說話聲逐漸靠近。地縛靈靈機一動,「來得正好!」轉頭問邦妮:「妳聽見了嗎?」
邦妮:「什麼?」
地縛靈心想:她是人類,聽不到那麼遠。
地縛靈:「現在有幾個人類正往這裡靠近,我要妳去和他們比劃。」
邦妮:「有人來了?等等!你要我去和他們比劃?為什麼?」
地縛靈:「我想見識妳的槍法,但如妳所見,我是巫師,妳是人類,我倆不能比劃。但這些人不一樣,他們是人類,妳能和他們打。怎麼樣?讓我見識一下人類的槍法?況且有法力者一定能勝過妳,因為他們能借助神奇的力量,不至於敗給妳這個普通人類,這樣妳還能順便替我審核來訪者,只讓具有特殊能力者過來。」
「開什麼玩笑?」邦妮失笑,「你是把人類當作娛樂的工具嗎?況且我要以什麼為由跟他們比劃?」
地縛靈:「妳就說這是我的命令,唯由與妳比劃獲勝者才能到我這裡來。」
邦妮:「我才不幹呢!你這是把我們人類當成動物猛獸在鬥嗎?且要比劃,我可沒自信不傷人,要我去傷害無辜的人,我做不到。」
邦妮話才剛說完,身子忽然浮至半空中,全身被地縛靈的白煙緊緊縛住,頓時脹紅了臉,呼吸困難。邦妮痛苦萬分,試圖掙脫那致命的煙霧,卻是半點動彈不得。
地縛靈對邦妮痛苦的樣子視若無睹,慢條斯理的說:「從我們一直以來的對談,我知道妳是個天真的人類之子,但卻不知道妳這麼愚蠢。搞清楚狀況了,人類。妳以為自己正在跟巫師談交易?聽清楚了,只要我想,隨時能讓妳碎屍萬段,但我不會這麼做,因為直接毀掉妳實在無趣極了,畢竟妳是我好不容易遇上的人類‧‧‧我現在說遊戲規則,聽好了:我說什麼,妳照做。簡單明瞭吧?即使像妳這樣天真愚蠢的人類也能聽懂吧?娛樂我的工具?對,就是娛樂我的工具。你們人類鬥動物,我鬥你們,不是天經地義?強者就是喜歡支配弱者,這點無論是人間還是巫界都一樣。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妳要是不動手,就由我來,我會直接殺光所有尋常人類。當然,我會在一旁看著,妳要是敢耍什麼小手段,我會讓妳立時斃命。」說完讓縛在邦妮身上的煙霧散開,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恢復呼吸,大力咳著。
地縛靈讓邦妮的槍滾至她身旁,「還不快去?別讓這些人類跑了。」
邦妮掙扎著起身,邊咳邊說:「如果‧‧‧咳‧‧‧既是尋常人類‧‧‧咳‧‧‧卻又剛好戰勝我呢?你還是要讓他們過來嗎?」
「我說了會在一旁看著,」地縛靈不耐煩,「我不會讓尋常人類進來。」
邦妮心驚:他的意思是,只要是尋常人類,他都會用法術消滅‧‧‧不行,不能再有無辜的犧牲者‧‧‧但要是對方能破解詛咒呢?不只地縛靈,克萊德和我都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