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總還有痕跡

從臉書世界佔領了人類的生活，動態回顧提醒著過去的每一日曾經度過的生活。

前日的一夜大雨後，今日是豔陽照日，許多蟲兒朝生夕死的奔向夜裡有光之處，它們爬行黏著在各個物品上，它們的生命被輕輕一捏就迎向下個輪迴。

幾年前，我們租下了一間朋友的房子當工作室，平常不太使用，也有很多朋友顧忌不願前往，因為她是在那間屋裡結束了自己。我一點也不害怕，就算後來發生了太多生活上的爛事，我也不覺得是因為租下那裡才招致，人的運勢差，不能怪天怪地，都是結下的惡緣和處世，環境風水才是最後。

那間屋子前後讓不少朋友都短暫住過，今天打開動態回顧，我被tag在一則貼文裡，那貼文的發文者去年離世，留下了新婚不久的妻與新生的稚女。

B是一個躁鬱症患者，嚴重的那種，讓他借住時，躁時說出他的計劃時眼中有光口若懸河，自信爆表，當他狀況低迷時，灌入半瓶伏特加，瘋魔的說要脫光衣物讓警察帶他走。我們無力面對，只能漸避，我遇過太多這樣的人了，憂鬱/躁鬱/PTSD/謊話成篇/沒有病識感，久了見招拆招，總是想能救一個是一個，但我沒有能力救的了他。我是看到外面月升會拉著他們出門，到海邊升火吹風看月亮的人，他心裡的黯然，似乎沒有光能真的遍布。

伴侶說我對B聊天的時候，他覺得我的語氣很溫柔。也許我再也說不出那樣的語調去溫柔的安撫一個失去病識感的人了，我也是人，去按摩的時候被推拿到左手時，按摩師的眼光望著那些疤痕，我會淡淡的說「過去過的很幸苦啊。」治療身體的人，是聽的懂的，劫後餘生的人，更聽的懂。

當知道B離開的那一夜，我在都蘭家的森林裡敬著他酒，願他腦中停不下的痛苦終有結束一日，他有才華，有能力，有太多想做的事，但他還是離開了，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不想追問，他人的地獄只有跟著深陷才能進去，進去也不盡能同理如己，只會讓自己過於敏感的眼淚低落，你曾受苦過，我為你點一盞蠟燭，這火光如你飄搖，如你熱力四射，如你終將滅熄，B的貼文寫著，

四年前，我們曾經是朋友，四年後，你與一切永隔，如死亡真能帶來你最後的平靜，我還是祝福你，哀傷是生者的事，亡者只需看著即好，我那些死去的朋友們，總有一日我會加入你們，願我們的病都在某個平行世界裡是養分，不是痛苦，這些淚水灌溉出來的，不會只有苦瓜，而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