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常在宇宙間除錯與校正了。
當然偵查也是我工作的一環,然而更多時候,發現那些別人不在意、無法解決的問題,更佔了我大部分的工作內容。
作為船艦上的調查副官,其實我更喜歡的是到各個角落走走,與新世代們閒話家常,了解他們的故事以及起源。通常他們聽見我是副官時會顯露一絲驚訝,隨即轉為認同。「原來真的跟傳說中的一樣……。」、「副官真的是這樣的人呢…..」
在此同時,我悄悄走到過熱的機械旁用雙手比劃,輕聲說了一聲「冰!」,機械便逐漸冷卻下來。「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吧?大家繼續加油吧!」我話一說完,只見旁人又露出驚訝的欣喜的神情。除錯的工作完成時,我最期待的就是看見大家如釋重負的樣子。那瞬間,每個人總是變得十分自由。
船艦的後半部是隕石的內部,這是資訊中心,可以理解為巨大的圖書館或是資料庫。比起除錯,偵查其實是更為困難的工作。要發現從來都不曾發現過的東西,就像是從空氣中發現鑽石一樣困難。這裡到處都布滿是坑坑洞洞的礦石,乍看之下破碎醜陋,但所有的細節及紋理間都隱藏著許多不可知的資訊。
要是每一寸土都經過詳細的調查,恐怕這些資訊量需要耗時幾億年才能被吸收理解的吧?
船艦再次顫顫的拐了一個大彎,窗外的亮光倏忽熄滅,原本已經十分神祕的隕石內部,在失去的光的照射後,透露出些許的詭異感。
我們剛經過太陽又遠離太陽。
在船艦內部偶爾會感覺時間過得十分的慢。尤其是,當我的身體經由跌倒、暈眩來告訴我祂的存在時,我常常覺得我們是否得花費幾小時才能到達另一個星系群。
然而,當船艦成為我的內部時,我們正以一秒幾萬年的速度飛速旅行著。
對於那些受時間所限制的人來說,不論是時間進行的快或慢,或許都同樣痛苦。
某天,我在杳無人煙的巍峨懸崖上找到那名女子的骨灰後,毫不猶豫隨風將之釋放,如水墨畫一般,所剩無幾的灰,沉甸甸融進空氣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被封存在高山上幾百年的記憶,轉瞬消失。
存在之於時間,不論快或慢,都是同等痛苦。
「至少我們還能讓祂們安息。」我常得對著困惑不解的下屬說。
在船艦外的時刻,千年間流轉許多幕話劇,有著撕心裂肺的腳本、慘絕人寰的劇情、也有著平凡無奇的絮語。有時候,我們親身扮演其中的角色,更多時候,我們只是作為觀眾看著。
也有時候,許多人忘記the end就只是the end。沒有片尾彩蛋,沒有續集,破碎的靈魂走出舞台,仍然心碎不已。
回收這些失落在各地的靈魂碎片並加以分析,成了我們在船艦外的樂趣。若是你問我們可曾出自於一絲憐憫?恐怕大部分會這樣回答:「憐憫在沒有時間規範的場域起不了作用。」
在移除錯誤的靈魂碎片,收集完必要的資訊後,一轉念我們再次成了宇宙的意識傭兵,繼續下一段的觀測、除錯與校正。
「祢們是否也知曉一切?」我靜靜的浮在黑暗詭譎的隕石內部,看著張牙舞爪的晶石碎片,似乎在我沉思的時候祂們又增生不少。那名女子的骨灰顏色,也曾如同我眼前的這塊大石頭一樣的頑固、黝黑。然而,當生命如同水墨隨著空氣乾涸時,只剩下能順著微光閃耀的墨跡。
光,又再次猝不及防的照耀進來。
「下一個地點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