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時剃掉的頭髮變長了。今晚跟家母說想去一百元快剪修一下。店舖鄰近大賣場,頭髮推完以後順理成章的去逛街。在電扶梯上,也許是我整天,也許只是剛剛的一個瞬間,讓他感到過於陰沈,「醫生的藥吃了嗎?」,他略有關心的口氣問著。「吃了。」,我堅定卻有些慌張地回答。我整個人在被捲進情緒的漩渦三個月後,終於發現自己的狀況已完全失控,需要外力介入,我遂尋求專業醫療協助,同時踏入精神醫療體系,成了兩百萬人分之一,開始服用私人藥廠研發出來的各種抗焦慮劑、抗憂鬱藥、安眠藥等。我的生活嚴重地被化學物質外力入侵。我媽認為我現在眼神呆滯、行為緩慢、思想負面、憤世忌俗、反應遲鈍全是出自藥物的副作用,而忘了我本身的疾病,這也是他在診間跟醫生問過的問題,但醫生給的回應也偏向是我的狀況影響我的表現。母親的憂慮,讓我晚了一個月才吃到足夠劑量的抗憂鬱劑。我的狀況持續惡化,需要把劑量再調高,或是換更強的抗憂鬱藥物,但他似乎不能接受藥物繼續操弄他女兒的身體和情緒。他是藥學系畢業的,我很難理解為何受過專業醫藥訓練的他會忽略病人自身的症狀而將矛頭指向藥物的副作用。
他很不喜歡生病之後的我,他多次說他很想念我天真的燦笑,而不是被藥物過濾後剩下的的冷血或麻木的情緒。他不喜歡我吃藥,但其實他排斥的,是生病後壞掉的我。他討厭我用我小小的腦袋瓜撐起整片多愁善感、沈鬱的天空。他對精神醫學寄予厚望,以為我這次回診的藥量被調低了,但事實恰恰相反,而我也沒有勇氣告訴他真相,甚至是醫生要我住院的事情。我沒告訴他我被開了抗精神病藥物,我沒告訴他我的狀況還在惡化,我沒告訴他我抗憂鬱劑量又加了,我沒告訴他我還是睡不好,我沒告訴他精神病症狀開始出現並困擾著我⋯⋯太多的太多,關於我生病,我都沒透露。這是我跟他之間,最大的秘密。他對我身體的傷痕已經不以為然,但我知道其實他是心痛的。他從憤怒和難過到現在只會用詼諧的語氣勸我停止自我傷害,他會默默地把藥膏放在我的書桌上。他身為一個母親,已經為他瘋掉的女兒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光是面對自傷態度的轉變,就足以見證他的努力。當新的傷疤又被他看見時,我也不再在他知道真相的狀況下推諉給家裡的小狗。我的傷痕是整齊卻凌亂的,帶著些痛苦和虛無。這場病,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康復。
最近怎麼樣?
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