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鄰近,一次嚐過丁有貴家傳的手藝她就上了點癮頭,和塩水鴨攤也就常有些以物易物的交易,天天慣見男人獨來獨往,忽見個斯斯文文、半大不小的孩子跟著小攤車進進出出,她的好奇心足足壓了三天,悄聲悄氣地拉著丁有貴問:「哪兒冒出來的孩子?」
玉成在陌生人面前話少,幾乎是個啞巴,碧荷可憐這孩子年幼失親以至於養成這孤癖認生的德性,便拿出所有開導孩子開朗向光的善意哄他笑臉親人。頭年中秋,攤子上有極肥極美的花蟹,她拿了兩隻,誘他喊「荷姨」,之後她就是荷姨了。整個市場裡熟人無妨都是叔伯嬸婆,連「媽」都是公用稱謂,但玉成口裡的「姨」是李碧荷一人專屬,她每跟丁有貴說起這事,總是裝模作樣地搖頭,「你看看孩子們現實得挺可怕的吧,兩隻蟹就買動他認你跟認別人不一樣」。無情點是這麼個說法,但碧荷確實投了玉成的緣,起初像家裡男孩子戀姐妹、戀親娘一樣的,一得空就找機會賴著她、狗仔般地到處磨蹭,蹭得要緊了也只像是奶孩子鑽進媽媽懷裡要奶吃,半大不小的年紀,加上那種賴皮無忌的親法,再邪乎下流的人也想不到邪乎的事上去。
若不是這兩年看著玉成,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能一下拔得這麼高。她當然不是那種邪乎下流的人,但李碧荷也不是小孩子,她只是無所謂縱容十幾歲的男孩子犯顛,跟著取點樂子。某日看著工人下完貨,從市場後繞回來,見一個男子對牆放尿,她從從容容地別過眼去走自己的路,沒走幾步聽見背後喊「荷姨」才知原來這是玉成,心裡微微覺著什麼不妥似地動了動,臉上沒顯出什麼,但自那以後,這孩子粘上來要抱要摟、要蹭要賴,她一概笑著閃過,說法是:「這麼大人了我都沒注意,還這麼玩?」
無故受了冷遇,玉成報復的方式既狂妄又偏執,這件事是做給她看的,做完之後便堂而皇之地拿眼覷她,只要捕捉到一點陰晴變化,便毫不掩飾一臉謀劃得逞的洋洋喜氣,激得玉荷又好氣又好笑,屢屢咬牙自白「兔崽子,跟你荷姨鬥什麼法。」那一點孩子性的彆扭她實在瞧不上眼,認不了真於是心置不了心防,覺得幼稚,便順水推舟捉弄他玩。玉成跟賣菜婆的孫女耳鬢廝磨、有模有樣地談了兩天戀愛,作戲作得來來去去,只等著碧荷的反應,她被那預期的眼神激得著惱,便像個親媽似的把他拉過一邊遞給他兩張紙鈔說:「是個好女孩子,哪,別說荷姨對你不好,你丁伯伯小器不要緊,找一天,倆人去看場電影、吃冰淇淋。」玉成一下垮了臉,把錢扔回她懷裡,背過身去靠著小攤車生氣,丁有貴幾次來了眼神詢問:「怎麼了?」李碧荷憋住笑,大大方方地丟個事不關己的表情回去,好心成了驢肝肺呀,你家破孩子吃撐了耍我呢,還能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