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玩貓,她不過以眼還眼,順便嘲笑一下對手的自不量力,難只難於有時迷糊、突然失落了撙節分寸。
應付男人與應付孩子,兩樣都難不倒她,壞就壞在,眼下玉成既不完全是孩子、也不完全是男人。他有著雄性的野心和狡滑,實在不是吃撐了作耍,不知為什麼,只要耽在碧荷的身邊就覺著意暖,總有一種衝動讓他尋求任何形式的碰觸,碰觸的面積與愉悅的強度成正比,此時,「天真」就是他為了達成願望依於直覺運用入化的工具。玉成依然是個單純的好孩子,他並未去做任好或壞的定義或詮釋,愉悅當然是好的,他就傾心於給予他好感的人託心寄情。突然拉開的距離讓他再度陷入兒時被遺棄的自疑與失去什麼的惶恐,對這種可能性的抗拒表現為實實在在的不安與憤怒,驅使他沒完沒了的試探與證明來平息這種不安和憤怒。
市場人言流通,幾乎就沒有蓋得過的消息,過節後幾天沒見兩人開市,仗著玉成兩年來這一聲「荷姨」,她到醫院探望過兩次,眼見傷勢不輕,便對玉成說:「我看這得好一陣子開不了工,你暫時到我攤子上來幫手吧,青仔媽媽病重,回鄉去了,荷姨也需要人。」她哪裡能曉得,自己的一份人情,擱進丁有貴的心裡才真成了驢肝肺。
她的魚攤子和丁有貴的小攤車,一前一後忙著兩個不同的玉成,碧荷看在眼裡,時時感慨,果然人都是這樣,經一次事、長一分智,一次生死患難的激盪,玉成變得更穩重也更沈默些,粗工重活上,體貼碧荷無微不至,三天下來,她忍不住玩笑「我若歹意就願望你丁伯伯的傷遲點好。」,玉成瞪她一眼笑說:「你敢就想想,別讓我知道。」為了應一時心意,碧荷悄悄地為他加了工錢,兩人一起做事時,她也不太神經過敏地忌諱那些若有似無的肌膚之親,這幾乎讓玉成以為,前陣子兩人之間的距離是他的錯覺,至於「大踰矩」。當碧荷受驚似的閃開一步時,他覺得是受了極大的冤屈,憋著氣問:「荷姨,你是不是怕我?」因於當下無心,她對下意識的反應根本一無所覺,沒來由受這一問,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會怕你?你是沒見過荷姨船上那些男人能擺出什麼陣仗來。」玉成看著她笑,笑得這麼可惡,想也沒想,拉了水管就朝她的方向去。秋老虎回頭的天氣,碧荷一襲薄衫全貼在肉上,光得剩件胸衣,四鄰驚變,紛紛側目,「唉呦」之聲轟然而起。她整個人像是被火燒了,一句話不說,回頭就走。玉成趕上兩步去扯她沒扯住,再不敢造次,低著頭快步跟上,見她反手摔門,連忙搶上前去死皮賴臉地自身後一把抱住,就勢把她往門裡推,口裡不住輸誠討饒「對不起,荷姨,不要生我的氣。」碧荷沒提防身後有人,下了死勁沒能掙得脫,想開罵又情急忘詞,顫著聲「你你你」,費了好大氣力才抖出個像樣的句子:「放開!疼你一場,你就這樣對我!」說罷放聲大哭。碧荷自幼在男人堆裡長大,哪裡是能輕易認委曲的主,這一遭狼狽已極,小半因事出意外,一大半真是被「兔崽子」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