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之神」手塚治虫經典之作《原子小金剛》之誕生

◎文｜手塚治虫

關於《原子小金剛》，我已經寫過好幾十篇內容大同小異的文章了。一般人都將這部作品視為我的代表作，一直不斷有人要找我寫跟小金剛有關的文章，隨便寫什麼都好。既然跟小金剛有關，我只好每次都從他的誕生開始談起：他是怎麼被構思出來的啦、畫起來有多麼煞費苦心啦。所以現在又要我在這邊再談一次小金剛，我實在已經談到怕了。沒辦法，該寫的還是要寫，希望寫完後，從此可以不用再寫跟小金剛相關的雜文了。不過呀，這就跟聊自己小孩一樣，一聽到要我談談我兒子，馬上就會喜孜孜地把同樣的話又講一遍了。

小金剛是昭和二十六年四月誕生的，如今是昭和五十四年，滿二十八歲了。我持續畫了《野狗小黑》大概有十一年，因此小金剛的連載時間更長，但這期間連載雜誌不斷在變，也不算完全貫徹始終就是了。昭和二十五年夏天，當時知名的新興出版社「光文社」，旗下月刊《少年》的主編邀我畫單篇故事，於是我想了一篇講述日本神話「天岩戶傳說」其實是日蝕現象的極短篇，畫了草稿送過去。結果他們不要這種古怪的故事，要我畫些「認真」的東西，而且希望能在明年四月開始連載。這大概是他們看過《漫畫少年》的《森林大帝》所做的決定吧。

我絞盡腦汁摸索了半天，最後想起聖誕島最近的氫彈試爆。我想，哎呀，這項科技要是能用在和平上就好了，於是就想來畫一篇將核能力量運用在和平用途的架空國家故事，取名叫《原子大陸》。

結果編輯部又說「大陸」的規模太大了，建議把故事範圍縮小到個人角度。當時截稿日期已經迫在眼前，我乾脆隨便改成了《原子大使》交差給《少年》。說實話，當時我實在沒什麼點子或者構想，只是想到個標題就拿來用。等後來定案，我可就傷腦筋了。

當然，那時還沒有小金剛這個角色。後來我終於想到，讓從宇宙到地球來訪的（宇宙人）大移民團與地球產生了紛爭，讓「原子大使」這個角色擔任調停職務，這時已經是第一回原稿的截稿日了。

因此我一開始讓小金剛當配角，先讓健一、玉男少年、御茶水博士與鬍子老爹一直在畫面中來來去去，直到第四回，小金剛本人才終於登場。而且他作為機器人的設定，是在最後關頭才決定的。《原子大使》故事太過複雜、人物過於繁多，因此沒能獲得預期的人氣，但我還是見證到《少年》這本大發行量娛樂雜誌的威力。某一期他們不小心將我的地址刊登在欄外位置，竟然有大量的漫迷信件如雪片般飛來，最多一天能收到上百封。這才讓我驚覺，原來我有這麼多讀者呀。不過裡面也有「手塚治虫終於也開始在商業雜誌上連載垃圾作品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讀手塚漫畫了！」這樣憤怒的來信。

《原子大使》即將結束前，主編建議我：「你接下來要不要以小金剛當主角來畫新連載？ 畢竟他是人氣最旺的角色。」

「可以呀，不過他可是機器人耶。」

「是呀。小金剛雖然是機器人，卻具備常人的性格，這讓讀者對他有份親近感，覺得他是自己的伙伴呢。所以我要你畫的不是頭會動手會擺的機器人，而是會哭、會笑，會為了正義而憤怒的機器人。」

「原來如此……」

橫山隆一先生的《小福》，主角原本也是連載漫畫《江戶子阿健》的配角，突然被提拔成主角，一下子就變得知名起來。小金剛也是承襲著這個先例。

昭和二十七年四月起，小金剛以《原子小金剛》之名復活了。原本最初預告寫的是「鐵人小金剛」，但我覺得聽起來很笨重，就改為「鐵腕」了。第一回講述創造小金剛雙親的故事，那種雙親比小孩晚製造出來的感覺很奇怪，受到讀者的喜愛。

連載到〈小金剛火星隊長之卷〉時，少年雜誌都改為B5的大本尺寸了。《原子小金剛》的比例也隨著放大到B5大小。

《原子小金剛》故事背景是二十一世紀初期，但是世界觀如果太過未來化，就會降低讀者的親近感，因此雖然明知時代不符，我還是加進了現代的文明產物，如學生服、書包、木屐、噠噠作響的汽車、後院等等。這些東西奇妙地掩蓋了作品的生冷感。雖然有些評論會多管閒事：「小金剛那個時代，車輛應該都不會走左邊了，還這樣子畫，真是隨便……」不過我覺得那樣也不錯。

常常有人問我，小金剛頭上那兩個尖尖的究竟是耳朵還是角？ 那不是耳朵也不是角，是頭髮豎立的樣子。因為我髮質硬，洗完澡過一段時間，雙耳上方的頭髮就會倒豎起來，我是從這裡得到靈感的。很多漫畫家在創造主角時，都會以自己的臉為參考對象。

或許因為自己的臉從早到晚照鏡子都會看見，很容易拿來參考。《海螺小姐》與長谷川町子、《小福》與橫山隆一、《破爛人生》與加藤芳郎，他們好像都有某些相似之處。

同樣地，也有人說漫畫家畫女生就會像太太，這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因為自己的臉大概自己都還算滿意，但太太的臉與自己理想女性的臉可能不是同一張呢。不過有趣的是，單身的漫畫家一娶了老婆，畫出來的女性就會突然透露出一種妖豔感。哎，講這些跟小金剛都沒有關係。

我在畫《原子小金剛》時碰到許多事情。首先，有一段時期，它彷彿被當作荒唐無稽漫畫的代表，慘遭評論家與家長會長猛烈批評。有小孩從屋子二樓跳出去受了重傷，馬上就有人說他是在模仿小金剛，成了攻擊漫畫的上好材料。

《原子小金剛》前後改編成電視節目三次。第一次是TBS還叫作「廣播東京電視台」的時候拍的，那時還是早期簡陋的攝影棚，是用棒子黏著裁切出來的角色操作動作，是非常簡陋的紙偶劇。

第二次是讓男孩穿著戲服扮演小金剛的電視影集，作為富士電視台的開台節目之一，持續了一年半。這部有入江貴子等人演出，影片製作是松崎製作公司。

第三次就是虫製作公司的電視漫畫，這部《原子小金剛》在四年內做了超過兩百集，後面會再談到。

《原子小金剛》早期的讀者已經都長大成人，年長的都已經三十五歲了。有時會碰到身形優雅的紳士走過來對我說：「哎呀，手塚老師！ 我從小就是小金剛的粉絲……」等等，就覺得我真的上了年紀了，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