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時可搭配吳志寧(吳晟之子)音樂服用:
有音樂、人、還有土地。
天光從烈日輪轉到漸層色的薄暮,濁水溪被具象化成參選的母親之河,
我們手握黑泥,一踩一踏,擠壓出腳與泥巴間的空氣,被黏乎的土壤溫柔包覆,
在那當下,人與天地是很靠近的。
在觀影的時候,一直想起外婆家,外婆家在彰化二林,保留傳統的三合院,四周由田野包圍,幼時的我們,時常騎乘鐵馬馳騁在鄉間道路,一邊競逐一邊歡笑,很美好的的童年回憶。
母親那年代,下課後就要去田裡幫忙農事,彎下腰耕作,賣菜的所得是家計來源。雖然辛苦,但所得的一切皆是自己栽種而來,他們老老實實地參與了生命的始長遂成。
與我們這年代,日常見到的是已被商品化、包裝後的產品、以不同方式勞動的生活大相逕庭。
只有地被豐富,才可能有完整的森林。─〈他還年輕〉
而這部電影,從詩人的角度剖開土地的切面。
誠誠懇懇。
原先紀錄片的計畫因為
北農事件的插入而產生波瀾,這裡不對政治做評論。在影片中,許多好事的人聞風而至,看到的是一個家庭如何受到輿論波及,以及吳晟作為父親以及詩人對事件的反應。
生活的脈絡,有時就像季節的嬗遞,春夏秋冬,而我們不知道暴雨何時來襲。
在時間的推展中,串聯起全片的是濁水溪不同的流域,以及吳晟讀詩的聲音。
他讀得緩慢而真切,無須繁複的文字,有的只是對於土地的關懷。
水啊水啊給我們水啊 /吾鄉的廣大農田/ 隨處張開龜裂的嘴巴/向圳溝呼喊─〈水啊水啊〉 吳晟
「水啊水啊給我們水啊」農田、圳溝、水庫,一環接著一環,呼喊著要水,想起
2021台灣缺水事件,我們人類,何嘗不需要水呢?
一切都是循環,誰從哪裡索要,後果就回到哪裡。
面對這樣的處境,詩人能做的,僅是誠懇地提起筆,並企盼文字能化為子彈。
但除了文字,他還以實際行動體現:種樹、講解、連結起各團體。
令我覺得動人的地方是,這是日復一日的實踐。
在片中,可以看見吳晟與妻子莊芳華間深厚的情感,兩人互相扶持鼓勵,他們心中當然也嚮往單純攜手的日子。
有一片段是吳晟對鏡頭說,他不想管事了。
妻子便在一旁吐槽,怎麼可能呢?你說這句話好幾百回了。
令吳晟想辯解什麼又百口莫辯。
那顆熾熱的心一直都在的,畢竟這是對土地的信仰。
可是,我是真心珍惜土地的信仰,就像小王子清除荊棘,守護他的玫瑰花一般,我只好不斷拔草、又拔草,而反覆滋生的土地,牽動我無法停歇的勞動,日子拉拉扯扯,單調而反覆。數十年生命時光,彷如一場沒有輸贏的交戰,攪和了我生命中勞苦與喜樂的梵唱。─〈識草養草〉莊芳華
劇情除了土地的描繪,還有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吳晟提到母親哽咽拭淚,對恩師的的感謝,盡在一個張手擁抱中,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了。
他以祖父母身分抱著年幼的孫子女,朗誦詩集。
小孩們牙牙學說台語,不畏懼地從平台上跳下,下方土壤穩穩接住。
「為什麼海邊垃圾有?」來到海邊時,孩子提問,
面對孩子純真的問題,吳晟靜靜地解釋。
在環境仍然急遽惡化的情況下,不禁好奇,吳晟在看下下一代,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詩始於趣味,終於智慧─Robert Frost
情緒憤慨、壓抑時,作家靜下來,在書桌前梳理與清理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他的任務,將體驗到的,轉化昇華為文字。
「浪漫,其實是在說一種俠義精神。」詩人在片尾時談到影響他的詩作,並澄清對浪漫的定義。
電影中,憂傷的西海岸不說話,詩人也不說話,他僅僅誠懇地與它一齊憂傷、嘆氣。
詩人用他的眼睛與筆替土地說話。
透過活生生的生命體,我們得以看見它的美麗與哀愁。
板岩自岩壁剝落,流入滾滾溪中,形成黏稠的「濁水膏土(台語)」,持續不斷地奔流入海。
「他還年輕」,指的或許不只是詩人本身,還有更為廣大的─存在。
長達兩小時半的電影,平淡卻不沉悶,像生活日常。
片子在鋼琴、黑管與長笛的伴奏下落幕,感人的是,在電影謝幕名單還出現了:感謝片中出現的所有動植物。
在電影院觀賞的有趣之處,即是可以聽見觀眾的笑點,像是詩人以粗俗又貼近生活的文字入詩,又或是在探詢溪水地點時,當地居民模仿動物的叫聲。
回來反思自己現今的生活,民以食為天,而我們的食物,是天地所生養的。可以說,即使平時不一定有感受,但我們的生命確實與大自然緊緊相連。
食物,不只是餐桌上熱騰騰的樣貌、精美的擺盤、菜單上一行華麗而疏離的名稱,它們是「
活生生的道理」。
如何從日常開始關心,做出行動上的選擇,或許是我們對天地所能做的小小回報。
附上預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