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總想像著那些擅長「琴」樂的人都身繫一種擺盪於秀雅內斂與隨情狂放間,振幅極廣的浪漫特質。然而無論學的是哪種琴,多是被寄予更溫婉的、在世俗中被歸類為更高尚的期望,因此,被琴聲所成就的他們,彷彿也被琴弦所束縛。
(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首先我想問的是,一架好的琴需擁有那些條件呢?
品牌?木材?音質?手感?
還是順眼順手就行?
我以為調音師調的是音準,卻偏偏總有人要求音色,像是在說身家樣貌都中意,就是說的話不中聽。
沒說在挑琴,還以為是在挑伴侶。
當然敘述者並沒有告訴我們如何挑琴,或是人。他所訴說的是關於一位企業家在妻子過世後決定投入二手琴交易生意──這個過程的故事。大概也可以說是尋找二手琴的故事,而企業家則是他故事中的主角。
由於僅將自己定位在調音師這個角色,敘述者理所當然的彈著別人的琴、將琴音照著琴主的要求做修飾。最能傾聽琴弦傾訴的他,在被云云音賢作為傾訴對象的同時,卻鮮少向他人談起自己。他是否真的沒有偏好的音色?是否真的不曾渴望擁有一架鋼琴?或許是還太過年輕,我並非每次都能分辨調音師在談及往事時的那些泛音究竟有無弦外之意,只能從被無心挑起後又隨意放置的期待、自認成為共犯而帶上的罪惡感,以及,當那些隨遇而安的淡然忽地在下個音鍵轉調成懷才不遇的不甘等種種時刻,來窺探他那顆企圖用置身事外的姿態所掩飾的、易受撥弄的心。
是啊,就算嘴上說著琴歸何處非他所管、也沒有對自身的才華表露過太多自滿,讓我一度相信他從事這樣的幕後工作毫無遺憾,也對他是否有在尋找某架鋼琴而抱有懷疑。但,就如同無種生根成不了胡桃楓杉,無人彈奏的琴是不會兀自響起的。即便同情不是誰來都容易,對於擅長傾聽的人來說,共情或許還是避無可避吧?
尤其是一個會藉由別人的故事來解構自己靈魂瘡傷的人。
誰的琴鍵被誰割劃過?誰的雙手又曾被誰挖掘、拾起和推卻?無論是故人,還是自己,忍不住在他者身上找尋熟悉身影的我們,和忍不住在尋琴的路上將自己的失落反覆投射的調音師,又有什麼不同呢?由於他所彈奏的故事參雜了譜面上沒有的即興,把旁聽者的興趣從主旋律上轉移出去,作為純粹的敘述者,他是失格的──不懂音律的我明明只能這樣半吊子的理解著,卻又不知在何時對哪個調子產生了共鳴,胸口的調律釘也不知不覺被一旋、一旋的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