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暨周年庆典演出彩排如期进行,秦弦和古丽走不开,万山河、封灵、常扬和朱珠都提前来到大剧院,在金素的安排下各就各位。
东南北部门的节目排在中间,表演完之后许美慧和部门同事们陆续离开,万山河一行人随后告别,东南北和金素把全部节目都看完。
走出大剧院时金素说:“我觉得你该争取调整下节目顺序。前面的节目政治性强、场面大,后面的节目太杂乱,咱们节目夹在中间很吃亏。如果放在最后,不去拼政治性,又有前面烂节目垫底,咱们节目会很突出,评委们趁兴能打出高分。”
“好!我告诉主任,让她争取。”东南北说,“辛苦你了。”
“还好。”金素淡淡地说。
两个人信步走到深圳中路路口,街道亮如白昼,车辆穿梭不息,街对面龙宫夜总会的巨大玻璃穹顶频闪着激光,金素出神地看着。
“你去过夜总会吗?”东南北望着龙宫说。
“不想去。”金素说。
“你住在附近?我记得你上次是从这里下车的。”东南北说,“你着急回家吗?”
金素耸了下肩膀。
“想不想二胖家的烤串?”东南北笑着说。
“深圳有?”金素转头惊奇地看着东南北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胖烧烤店里坐满了人,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让东南北和金素坐在一张大桌前,特意说明等下再来人可能要拼台。金素看着墙上的菜单想了半天只点了十串“肥瘦”,上来后,金素闻了下说:“味儿真正!”随手拿起一串用纸巾擦掉了铁签子尖上的杂质咬了一口闭着眼睛慢慢嚼着。
“多久没吃了?”东南北看着金素说。
“离开滨城就没吃过,改天我得带姐妹再来一次。”金素端起酒杯说,“谢谢你和你们主任,还有万山河和秦弦,和你们在一起很舒服。只是明天正式演出结束后,我们就各忙各的了。”
“听起来很伤感的样子,不像你平常说话的口气。”东南北说着干掉了一杯啤酒,“你都是能少说的时候尽量不说。”
金素呵呵笑了两声说:“语言都很苍白,你也扮酷。”
“干一杯吧,都在酒里。”东南北说。
“很东北。”金素说完也一口干掉了。
“我不太喜欢东北男人,成天大大乎乎的,走到哪儿装到哪儿。你不大一样,很像南方人。”金素说,“见到你总有时光错乱的感觉,一会儿像在大学,一会儿像在剧团,只是不觉得是在深圳。吃着烤串,听着东北话,好像又回到了滨城。那时候一把串不知道要喝多少啤酒,然后边跳、边笑、边唱,现在是一瓶啤酒就觉得已经醉了,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连笑一下都觉得很勉强。”
“还是没喝到位。”东南北笑着说,“那时有那时的烦恼,现在有现在的快乐。”
“你还是没有深入社会。”金素放下签子说,“有烟吗?”
“我不抽烟。”东南北说着环顾下四周,叫来了烟贩。
东南北从烟架上顺手抽了一盒“摩尔”牌细支长过滤嘴香烟,看了看上下封口,又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盒捋了一下后,闻了一下向金素示意,她点点头。
东南北从下面打开烟盒,抽出一支递给金素,然后按着了打火机凑到她面前。点燃后,金素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
“你戒了?”金素问。
“你看我好像老烟枪?”东南北笑着说,“我有个同学卖过假烟。”
“你怎么选了‘摩尔’?”金素问。
“我大学有个学姐只抽这个牌子。”东南北说,“我会顺便跟着她吸一口。”
金素磕了一下烟灰把烟卷掉过来,烟嘴对着东南北递给他。东南北看了金素一眼,接过烟深深抽了一口,还给了她。
“珈珈知道她吗?”金素问,东南北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珈珈有消息吗?”金素说。
东南北摇了摇头,金素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转头望向街旁。
霓虹灯不知疲倦地变换着色彩,“嗞嗞”的电流声像是在煎牛排。各摊档紧挨着一路排过去,每家都散发着不同的味道,响着不同的乡音。一波波人来了又去,似永无止尽。手脚麻利的服务生、喝得面红耳赤大声说话的客人和兜售港台杂志书籍黄色VCD的小贩、背着吉他拿着歌单求点歌的歌手穿插在一起。
“我经常会忘了你是东北人。”东南北说,“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这儿。”金素说。
“男的?女的?”东南北问。
“女的,就是我刚才说的姐妹,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她在西餐厅工作。”金素说,“对了,你那些演出服和道具都是从哪搞的?”
“夜总会。”东南北说,“你没想过当个职业舞蹈演员,或者开个舞蹈学校?”
“我大学毕业就分配在‘省歌’,跳芭蕾。”金素说,“开舞蹈学校没想过,我倒是想开个艺术幼儿园,教孩子们舞蹈、声乐、器乐、美术。”
“完全可以啊!”东南北说。
“但是谁来学呢?艺术中心招人都困难。”金素扭头看着周边的食客说,“都是年轻人,都不成家也不要孩子,成天忙着赚钱,即使有了孩子也是培养他们当医生、律师、企业家、官员,我们只是帮他们临时照看下,像托儿所。”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东南北端起酒杯说,“一个文明、健全的社会一定需要艺术家。面包会有的,艺术也会有的,预祝你艺术幼儿园早日开园。”
“好过瘾!”金素用力放下空杯子说,“来深圳快两年了,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我前段时间接触建筑工程才知道为什么水泥要和钢筋一起。”东南北突然兴奋地说,“因为他们的热胀冷缩系数是一样的,神奇吧?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物质就这么在一起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是啊。”金素若有所思地说,“很像爱情,不是,是理想的婚姻状态。”
“嗯,完美的婚姻。”东南北说,“但你不认为水泥和钢筋之间有爱情吗?跨物种的。”
金素笑了出来说:“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不过真是个好问题。我理解他们之间应该是骨和肉的关系,相互依存,好像没爱情什么事儿,更象是一种合作。”
“精辟!不仅是爱情导师还是婚姻导师,敬你!”东南北说完端起杯子一口喝干,金素苦笑了一下也喝掉了。
“你相信爱情吗?”金素问。
“相信。”东南北不假思索地说,“你呢?”
“我也相信。”金素说,“但你恐惧婚姻?”
“我很难合作。”东南北说。
金素呵呵笑了两声。
“你为什么喜欢跳舞?”东南北问。
“跳舞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什么都不必看、不必说、不必想。”金素吸了一口烟吐出来说,“只有跳舞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活着,每一个细胞都活着,快乐地、自由自在地活着,而且有意义。”
“能理解。”东南北注视着金素说,“很遗憾,从来没看过你跳舞。”
“我也没看过你画画。”金素弹了烟灰说。
“留在想象里可能更完美。”东南北说,“好像在提前告别。”
“砰!砰!”突然两声暴烈的枪响,伴随着一阵尖叫,东南北和金素循着声音望去,就在隔了一张桌的另外一桌旁,一个人正瘫倒下去,旁边一个人手里拿着枪随便掖在腰带上,从椅背上抄起衣服和另外一个刚站起来的人不慌不忙地从金素和东南北身边走过。
东南北端起酒杯凑到嘴边一点点饮着,侧着头看着人群。
“不知道死了没?”金素看着乱成一团的人自言自语。
“有些人该死。”东南北说。
“大部分该死的人都活得好好的。”金素说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
“好人都不长寿。”东南北说。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警车和救护车都过来了,拉走了地上的人以后,除了几个警察还在,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餐台重新收拾好了,服务员正在摆餐具,旁边站着几个等位的人。路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好像真正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警察在向店老板和服务员询问什么,眼看着其中一个警察朝隔壁客人走过去,东南北问金素:“我们走吧?”
“好。”金素说着开始收拾东西,东南北招呼服务员买单。
“这不是二哥吗?”东南北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侧头一看,是大壮。
“操!大壮?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啥时候来的?”东南北说。
“我操!我来两个月了。我听说你在深圳,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大壮说着眼睛瞄了下金素。金素微蹙着眉头站了起来,轻轻摇晃了一下,东南北伸出手扶住她。
大壮身后又探出个人来,大壮指着那人介绍:“大斌,这是我磕头二哥。”
“二哥好!”大斌弯下腰说,东南北点了下头。
大斌后面又跟过来几个穿着紧身低胸短裙、脚蹬高跟鞋的年轻女子,旁若无人地嬉笑着,江省口音。
“你们要走?”大壮又瞟了一眼金素说,“别走啊,这刚几点?咱哥们多久没见了,怎么都得喝一杯啊!”大壮说着拉东南北按到座位上,弯着腰侧对着他在旁边坐下,向其他人说:“你们赶紧坐下,大斌你去点菜,叫老板加餐具,帮我叫俩腰子,要整个的,烤透。”
东南北抬头看着金素,她低着头摆弄着挎包,东南北摆正了旁边的椅子,拉了下她的手,她坐下来掏出烟自己点着。
“你知道不?星都一把火烧光了!”大壮说着掏出烟点了一根,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面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老李烧死了,他喝多了和一个女的睡在包房里,俩人全死了,台湾人跑了。”
“谁放的火?”东南北惊讶地说。
“保安开着电炉子睡着了,被子掉了,刚入秋那几天可冷了。”大壮说,“多亏你早走了,不然……操!我这逼嘴!不过真可惜,雷子一死,那帮逼都懵了,都以为是你干的,你还有省厅关系,那些大哥都认识,谁也不敢动你,粉又卖得好,你早晚得成大哥。结果让老李占了便宜,这下他可掏上了。他就喜欢管小姐,小姐每出一次台都得给他五十,后来涨到八十,不给就不派活,多狠!他他妈逼的还搞到不少电冰箱票、彩电票,自己买一套后把其他票全卖了。他对我和四哥还行,反正俺俩供着他呗。”
东南北挪动了下屁股,拿起了空杯子,大壮立即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但是一把大火把他的人都归我了。”大壮得意地说着向东南北眨了眨眼睛,然后端起酒杯说,“咱哥俩干一个吧?”
东南北端起酒杯看了一眼金素,她望着别处又接上了一根烟。
几大盘烧烤上来后,大斌和那些女孩们立即抓了起来,大壮见状说:“你们鸡巴就上不了台面,先敬我二哥一杯啊!你们以后在深圳混全得靠二哥,你们得管他叫大哥。”
“别别!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刚喝了不少酒。”东南北急忙说,“明天上班,改天我请你吃饭。”说着站了起来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金素跟着站了起来。
“你给我留个电话啊,不然我上哪找你去?”大壮说,东南北告诉了大壮他的呼机号码。
“你们住哪?”东南北问。
“龙江宾馆216,白天俺俩都在。”大壮说。
东南北和金素刚走出几步,大壮在后面喊道:“齐珈珞结婚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