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很愛說別人:「你好機車!」但這一句幾乎約定俗成而無需多作解釋的話,其實是很複雜的。我們都知道,「你很機車」中的「機車」,是指對象有很多問題與意見,很挑剔、很龜毛、難相處等的意思,原話其實是髒話「雞(機)掰」。這個對字詞的間接式、文明性的軟化,其實類似於廣東話中的「屌你老母」(幹你老母)被轉變成「小你老尾」。
根據網路資料,有人把「機車」至少在不同語境脈絡中、甚至作為一種關係程度的標記,分為八種用法 [1]:
一、 很挑剔,問題很多 (騎機車的人很多,出問題的機車也多)
二、 很囉嗦,讓人心煩 (機車發動機轟鳴聲大、噪音強,讓人心煩意亂)
三、 不上道 (機車是不能上高速的,指無法共事)
四、 表示不滿意你的表現 (與汽車相比,機車雖然便利,但不能擋風遮雨、安全性與舒適性低)
五、 反應慢 (老型機車油門反應慢、加速慢,好像一個遲鈍的人一樣)
六、 無聊、造謠、不實 (類似於很八卦,沒有什麼事實依據的話也說得出來)
七、 無實際意義的口頭禪 (當無話可說、不想說話或不知道怎麼接話時,用「你好機車」搪塞)
八、 表示撒嬌 (如果女生說「你好機車」,表示你們的關係達到一定的熟悉程度了)
每個人使用「你很機車」時所強調的面向、重心、指涉各有不同(我主要是1、2、6),但彷彿人們都能夠直觀地從它在不同場合或語境中,甚至從對象與關係的階段中,了解到現在自豐富的含義裡被抽取至前景的,到底是哪一個意義。
「機車」,在臺灣這片土地上,不只是騎的,更是每天使用的語言,交流著富豐的意義。
現在我們繞道來問個別的問題:心理師通常是怎樣上班的?
在大眾的幻想中,溫文儒雅又富有氣質的心理師大概是自己開著汽車,或被別人開車載來上班的(只要不是誇張到從天國下凡就好)。我聽說搭捷運上班的不少,或一些業界大佬都是無痛的坐計程車。但可能佔一半的情況是許多人跟哈理斯一樣,主要是以騎機車上班──這才符合臺灣國情吧!
我每天騎著機車,自醫院到診所,自甲診所到乙診所工作,由於需要從不同工作點之間移動,因此騎機車是最便捷的選項,能省下不少找停車場、等公車的時間。後來,我騎著騎著,在機車陣之中看著別人騎機車,觀察到人們多麼機車地騎機車……一方面著實讓人氣氣氣氣氣!
而另一方面,卻讓我聯想到前述的「機車」本身,也許很適合用來描述人們的心理狀態,一種血液中流動的特質與性格。
換言之,我想探究的是「機車」現象背後的心理,因此為這次的單元創了一個十分政治不正確的詞:機車型人格(Jichelize Personality)!
如果人是一台機車,那你是一台怎樣的「機車」?
我們每天在生活中碰見的「機車型人格」,背後反映的其實是怎樣的心理狀態?
他們在工作、愛情、人際關係中可能有怎樣的困擾?
人們能夠如何自助/治療師能怎樣幫忙他們?
在每天的機車通勤過程中,我逐少逐少的蒐集並打造起一本腦海中的《機車人格圖鑑》!
每一台「機車」,每一個「機車行為」,乃至每一位「很機車的機車主」,如果其樣貌都能代表某種心理創傷、防衛、性格……的確有著豐富的意義等著我們藉著比喻來探索。
舉例來說,讀者你們應該都遇過下列的情況:
- 一台打著往右方向燈的機車,卻突然向左轉
- 一台機車兩側的後照鏡都是垂死的掛著,不起任何映照後方的功用,而車主在這種情況下,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擋住後方來車
連方向燈都打錯,間接導致被別人撞 / 撞到別人,這種人當然是很「白目」,但他們也總是搞不懂為何自己會出車禍,為何別人會對自己如此的生氣。這情形其實與自我挫敗型人格障礙(self-defeating personality disorder, DSM-IV)有著某種類似,他們最終會委屈地承認是自己打錯方向燈,讓自己痛苦、又折磨了別人。
兩邊後照鏡都垂死的機車,就像是一個已經與外在客體失聯的人,他低能量(騎很慢),也無意與人交流(看都不用看),與自己的機車形成一種封閉的關係。這讓我想到某些帶有自戀特質的憂鬱型人格患者的樣子。
還有!在一條單向道上,一位阿姨騎著一台機車,自信地向你迎面而來,讓你懷疑起是不是自己才是走錯路的那一位。在這一秒發生的,其實是一次強大的投射性認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即對方把她走錯方向的感受完全投射到你身上,而你認同了這些感受(我是錯的),這更證明了她的自信(她才是對的)。能夠隨時動用這種防衛的,往往是 Kernberg 筆下那些嚴重的邊緣性人格(borderline personality)個案。
諸如此類!我想把每天騎車時觀察到的「機車」及對此現象的沉思──還是想認真討論心理、人格、病理,但又不想太快捲入污名化的思維中──以一種平易近人、又貼近國情的理解方式書寫出來。所以,我們不妨把人們因為家庭、成長、際遇下經年累月塑造出來的樣子(機車型人格),以「機車化」(Jichelization)的歷程來思考。
在本單元的文章裡,我同樣會以精神分析 / 心理動力的角度,把人比喻做不同的機車樣子,描述出不同機車型人格者的工作、愛情、人際關係的樣貌,以及他們的機車化歷程是如何發生,又能夠如何改善。
※ 2023年起,新的「季度」訂閱會更優惠,文章還會加入「臨床隨筆」主題,希望用更多熱情和方式,來回應您們的喜歡與支持。(「情感提問表單連結」將於2023年關閉)
-To Be Continued-
[1] https://www.gushiciku.cn/dl/0grlI/zh-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