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玲參加了親戚的聚餐,距離上一次的聚餐已經是超過六年的事了。
幾年前,玲因為不喜歡被問及不婚育、關於追求自己理想的本錢與青春耗費之類的話題,讓她選擇盡量迴避。去年,一位她非常喜歡的阿姨在和玲聚餐後沒幾天,竟突然中風無法站立與說話,這讓玲的心態開始有了微妙的轉變,一如反常地想看看幾位好久不見的親戚,包括看著玲長大的長輩、小時候玩伴的平輩、平輩後代的晚輩...
好友玲聊到年節期間參加親戚聚會的事情,讓我突然想説一則關於歲月與消逝的故事。以下就用「我」來代替「玲」。
關於長輩
從去年開始,我深深感到長輩們的凋零,他們似乎就在我一直想要逃離的那一瞬間穿越了臨界點加速變老,身體開始出了很多問題與毛病。老了,很多性格也就越發變得鮮明,以前會主動搭話的長輩變得被動,少話,甚至也覺得打招呼不重要了;有的則是一直活躍地交代自己後代的優秀事蹟,以及自己豪華旅遊的行程;有的,在另一半過世後還續弦了,續了一位從未參與這個家族過去的阿姨,在這個場合裡,她像個新嫁娘卻也像個局外人,眼底似乎並沒計畫在她餘下的歲月裡,再花與上一段婚姻相同的時間融入這個家族。
原本在耄耋之年還算精神抖擻的二姨丈,在二阿姨突然失去半邊行動與說話能力後,人開始變得憂鬱,在每天的日子裡似乎想努力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的那種無奈氛圍籠罩著整個人。
結束後,來到了大合照的時間。前排坐了第一代長輩,其餘錯落的站在第二排與第三排,做了幾個公式化的指定動作、拍了幾張合照之後,人就慢慢散盡,只剩二姨丈一個人還留在原地。我見一頂帽子掉落在他腳邊,撿起來後,就問了姨丈幾聲:「姨丈,這是你欸嗎?」他一個字也沒回,只是一直盯著手機裡剛剛拍的大合照,然後找到正中間的自己和坐輪椅的髮妻(二阿姨的位置),用拇指與食指放大,然後呆呆地看了一會兒...
「二阿姨!」我在二姨丈耳邊小聲地說,二姨丈這時才突然醒來似的,朝著我看了一眼,然後滿足地笑了出來。我將帽子拿給他,問:「這是你欸嗎?」他這才回答:「啊!奈欸拉落去!」
關於平輩
說也奇怪,我和幾個的未婚女生自然的坐在了一起,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分類法似乎是通用於每個團體上。不知道是不是該被掛上敗犬組還是失敗組,選擇獨身的我們似乎也沒闖出什麼名堂,名下目前沒有任何房產,但也大致算是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沒有子女與另一半煩惱,也不知是助力還是阻力,只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解決。我們說著彼此的父母,身為兒女的,多數難逃承擔父母無解的負面情緒,特別是未婚的女兒,夾在觀念大相徑庭的兩代之間,只能選擇接收後慢慢消化,試圖改變父母的想法簡直是不該存在的夢想。
隔壁桌,是幾組熱鬧的婚育家庭,自然地聊著永遠聊不完的小孩話題,本來想試著過去插兩句打個招呼,雙腳卻怎麼也提不起來,面對以前常常在一起的玩伴,我老覺得自己少了可以跟他們搭話的內容,一切似乎都在某個臨界點爆炸,將我們的距離各自彈到了宇宙的兩端,而這中間的距離大約是涵蓋了這些年我們選擇的人生與經歷的世界,送到了嘴邊的字又吞了回去的那種無法開始的光年。
眼前這些我出生就認識的人,一起在差不多的時間學走路、會說話、開始上學、努力考學校、用力工作的一群人,中間總是有妙不可言的關係牽繫著;或早或晚的我們都走在平行線上,你趁年輕努力賺錢,我趁年輕努力嘗試,獲得的不論是金錢多還是經驗多,都不該是一場競爭,是一種選擇,選擇用哪一種方式讓自己體驗人生罷了!沒人說得準哪種人生最後比較值得。
關於晚輩
宴會結束大家離席之際,我在幾個矮小的孩子之間突然發現一位白白胖胖的孩子,模樣特別可愛!我摸了摸這位孩子的臉跟圓滾滾像星球一樣的肚子問:「這是誰的小孩?怎麼這麼可愛!」就這樣,這顆星球讓我跟小時候的玩伴自然地搭起了話題!
這個孩子當時正努力跟媽媽爭取自己的權益,看了我幾眼後,繼續吵著剛剛沒吵完的事。突然明白,如果我與他人之間的距離是光年,那這類新生的星球肯定是可以拉近距離的中繼站!
這些不知還可以再見幾次的長輩們,你們還會記得多少事?忘掉多少事?都忘了再追問那些我們不想回答的問題了~
又是一句開頭的:「一個好久不見!」然後結束的:「不知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Photo by Askar Abayev: https://www.pexels.com/photo/crop-people-clinking-with-glasses-at-dinner-5638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