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路上,她的高跟鞋綁繩突然斷了。
她愣愣地看著斷掉的綁繩,依然沒有後悔沒搭計程車。
只是反省自己平常哪裡沒有繫好,才會造成它斷了。
大半夜地,離租屋處還有一半的路程,她蹲在路邊痛哭。
*
讀書時期,就在那有些尷尬的青春期。
媽媽耳提面命地告訴她,要怎麼才可以當個潔身自愛的女性。
「蝴蝶結要繫好,不然扣子的縫隙可是會看到背心的。」
「制服裡面一定要穿背心,或者內衣要穿白色的。」
「裙子不行改短,你是去讀書的,不是穿給別人好看的。」
繫好、繫緊,再繫滿。
她全照做了。
這也造成了她些微的偏執。
扣子要扣到第一顆。
分數只能是一百分。
不是一樣的司機,搭起車來就不安心。
*
上學路途她固定搭的那班公車,偶爾會出現那個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他總是穿著灰色polo衫、黑色運動褲和背著公司宣導品的背包。
看似三十多歲,應該是智能或精神有障礙的男性。
「你可以幫我繫鞋帶嗎?」行車間,他眼神飄移,挑選個男學生後,提出了這要求。
無論鞋帶有個完美的蝴蝶結,或著鞋帶已鬆,他總是會這麼要求。
有些男學生會拒絕,有些男學生會好心地跪下幫他綁鞋帶。
她覺得有些好笑。
怎麼會有人會自甘墮落,放棄打理自己?
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安。
雖然奇怪的人只騷擾男學生,但被綁鞋帶時,他的眼神是直盯住女性的。
「沒事的,反正我會保護好自己。」她說服自己繼續搭這班熟悉的公車。
*
她依然沒有後悔沒搭計程車。
比起搭不熟悉的計程車,還是自己走路安全,她想。
不對。
「哪裡安全了?」她將斷掉的高跟鞋扔進路邊草叢,嗚嗚咽咽地問著沒人會回答的問題。
她想著他今天脫口的話,並且反省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
她有些孤立無援。
公司從沒接過這種類型的案子,而有此相關技術的人也只有她。
案子時程十分緊迫,她可說是在公司從早待到晚。
答應給初稿的前一晚,她只完成了二分之一。
她有些緊張。
但,沒事的,只要徹夜加班就可以解決,她想。
那夜,公司只剩她與他。
他是她的同事。
他本想收收包袱就走人,但他接到了老闆電話。
「她應該完成不了,明天再幫她想想辦法。今天不准她徹夜加班,你要護送她走,才能走。」電話中,老闆應該是這麼對他說。
「一定要走嗎?」她不敢回頭看他,小聲地問。
「是阿,不然我也只能待在這裡。」他移向她後方的位子,這麼回覆她。
於是,她開始收拾。
但,關了電腦、拉上了包包拉鍊後,她不由自主地顫抖。
完成不了案子。
不能害他回不了家。
可是,完成不了案子。
可是,不能害他回不了家。
恐懼與焦慮。
沒帶鎮定劑。
她抓著自己的身軀,縮成一團發抖著。
他有些被嚇到。
得知可能是焦慮症後,他想扒開她的手,以防她傷害自己。
他握住了她的手。
「沒事的、可以的、沒事的、可以的⋯⋯」她想說服自己。
她說服不了。
「可以摸摸我的頭嗎?」她的聲音是顫抖的,不帶希望的。
他沒回覆,只是用另一手撫摸著她的頭髮。
「那要抱一下嗎?」他問。
「不行。」她不是說不要。他可是已婚人士。
她冷靜不了。
「好吧,我需要。」她放棄。
語畢,他即抱她到他的大腿上。
*
他們說好這一切只是安慰,不帶任何用意。
別破壞他的生活,忘記所有。
他們一如往常地上班。
*
但,他今天竟然在辦公室跟她開起禁忌的玩笑。
原本大家只是閒聊對於「愛」的定義。
她發表下自己的見解。
「就說你還需要我教。」他對於她的定義覺得好笑。
「不需要你教。」她是有些高傲沒錯,但對於他的行為,她覺得他沒資格。
「哪裡不需要?處女要教的可多了。」他露出恥笑。
眾人瞪大眼睛看著他。
她也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啊呀,沒有,我開個玩笑而已⋯⋯」越解釋,他的耳朵就越紅。
頓時間,她覺得什麼都斷了。
她的準則、人格與貞操都是。
*
想著她的所作所為,他今日的脫口而出。
離租屋處還有一半的路程,她蹲在路邊痛哭。
「你要潔身自愛⋯⋯」望著那斷了綁繩的高跟鞋,媽媽的話不斷在她腦中重複播放。
他認為她是破鞋。
媽媽也會認為她是破鞋吧。
「都是我的錯嗎?」她知道她一定有罪。
沒有人會回答她,也沒有人會原諒她。
因為,她犯下了沒繫好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