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員一臉鄙視地幫我結帳,雖想用零錢砸他臉以示報復,但經過思考後,也覺得他的態度情有可原,畢竟我只是個妝花如鬼、赤腳踩地的女人。醜陋、邋遢不打緊,早上六點在超商外喝酒實屬人渣。
不,以我的所作所為該被稱為妓女才是。
不過自稱妓女又對不起努力掙錢的她們,我追求的僅是——僅是如同眼前旁若無人的情侶那甜膩的「愛」。
也不怕他們發現,盯著他倆的背影至眼睛痠疼,牽手走向迷霧盡頭的他們一舉一動皆跟愛情小說不謀而合,男主角輕撫女主角的髮絲,女主角低頭掩飾泛紅的雙頰,清晨六點無法提供配樂十分可惜,但也因寂靜,水滴的墜落也成輕快的旋律。
「Oh lordy, trouble so hard.
Oh lordy, trouble so hard.
Don't nobody know my troubles but God....」
手機鈴聲殺死寂靜、殺死水滴自戕奉獻的旋律,而想殺死我的老闆正是主謀⋯⋯
從我說「回家換一下鞋子」已過一小時。
「喂!怎麼不接電話?店裡忙得快死了!」按下通話鍵,迎頭就是棘手問題。
「男⋯男朋友出了車⋯車禍,可能需要請假一天,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哽咽聲搭配濃厚鼻音三兩下打發老闆,連我自己也快相信男友命在旦夕。
喔,或許他真是要升天?
舒爽到如臨天堂,用剛剛撫摸那女人臭頭的手抓住她那淫蕩的乳房。挺進再挺進,摩擦再摩擦,臭女人的臉比剛才的羞紅更紅更紅,燒起來也不一定?
我會如此身歷其境,是因為確實經歷過,打從為了換鞋而回家聽到的那句「我愛妳」、頭頂上手掌賦予的安心感、個體與個體的融合、天堂人間地獄和滿溢的愛。
沒錯,那女人搶了女主角的位置,搶了我的「愛」。
因為他們的喘息,我不禁思索起愛的起源和結束。
愛的開始是家庭,像是:夫妻間的愛情、父母對兒女的父愛和母愛、手足間的親愛。在我的家庭卻一滴也看不見,父親在外有女人顧不了家庭,母親憤怒到無法給予骨肉愛,兄長也因此暴躁以毆打我出氣。
父親三、四個月回家一次,只要父親回家,如猛虎一般的母親就會變成美麗仙女,舉手投足皆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當晚父親會鎖起房門獨佔母親,欲嚐更多溫柔的兄長和我只能站在窗外偷瞧⋯⋯伴隨呻吟聲的是父親句句「我愛妳」和充滿母親眼眶的愛。
此刻此地不再是連一滴愛都沒有的家,愛滿溢到用葫瓢狂飲也無妨。
於是,兄長和我體認到愛如何產生。
兄長掰開我的大腿,挺進摩擦融合。
「我愛妳。」他說
「我愛你。」我說
然而,兄長逝世了,父母親彼此怪罪。
家裂了、崩了、塌了,
愛裂了、崩了、塌了。
為了再次體認愛,我在其他女孩對性厭惡的時期開始自慰。
「我愛妳⋯⋯」每晚我自導自演著,遇見男友後的差別只是我少了一個角色,我是這樣認為。男友並不是有志一同,他要完完全全的我。
「感覺不到。」他說。
也許認同他就可以了解真實,但我害怕一切因此裂了、崩了、塌了。
於是,他和那女人走向霧的盡頭。
沒換好鞋,赤腳就跑了出來是因為看見他們之間的真實——對比之下,我的戲劇是抄也抄不好的劣作。
妝花是因為羞恥落下的眼淚,喝難以入口的啤酒是想讓真實醉得茫然。
霧漸漸散了,他走向我。
「你都知道了?」他憐憫我。
「回去吧。」他憐憫我。
我清理妝容,對他展露最自信的笑容。
甩開他伸出的援手,我大步走進超商。
敞開衣扣,乳溝隱約可見。噘起雙唇,搔首弄姿的我對店員小哥說:「快下班了吧?我在外面等你!」臨走前還對他眨眼。店員小哥害羞到耳朵都紅了。
「你內心有愛嗎?」男友,不,前男友悲傷地問我。
是病了,且病得不輕,在死前奮力一擊為的是什麼?
我恐嚇那女人金錢,如不從就四播她的惡行惡狀,因為我是她同事的身分更具戲劇性,她的惡名將會臭到無遠弗屆。
他倆崩解,我恨意卻絲毫未減。
難道我愛他?
笑著否認,至今我仍和哪個誰交合以獲取滿滿、滿滿和滿滿的「愛」。
「Went in the room.
Didn't stay long.
Looked on the bed.
And brother was dead⋯.」
鈴聲響著,今晚誰是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