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他因那些從出生起便陰魂不散的印記而被視作異類。母親曾告訴他,當年他出生時還以為是胎記,可其型態未免過於神異,平時絕不迷信的父母還特地為他找人問神卜卦一番,也不知那算命先生究竟準不準,總之,夫妻倆得到的答案便說那些印記是凶兆。雖不信邪,仍心有餘悸,兩人便把兒子護得安安穩穩。
滿周歲時,他平安健康。二歲時,他諸事如意。三歲時,他無憂無慮。事實上,直至年滿十二,都是平靜無波的,只不過手不動,話還是會講的,對於他的印記,說法也是因人而異。兒時,鄰居們看在父母的面上說什麼福星高照,三太子在世等等;上了幼兒園,玩伴說醜的說醜,說帥的說帥,就這麼分了兩派;上了小學,同學問他哪來這麼大張的紋身貼紙,能貼滿整張臉,還天天貼。對於這些閒言閒語或稱讚或批評,他一致不予置評,畢竟連他都不曉得印記生成的原因。不過,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終有一日是要結束的。於文暄而言,上了中學後,即是地獄的開始。他早習慣了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對於異樣的眼光並不以為意,即使同學喊他「慶記」、「乩童」、「八加九」亦是充耳不聞。然而,國中生可不像小學那般安分,當某些性情粗暴的學生視一人為眼中釘時,動口滿足不了他們,非要動手才能舒爽些,而且這一動可不是一、兩天,凡是沒膽回手的,繼續欺負就對了!很不幸的,文暄便惹上了這種學生。事實上,他什麼也沒做,就是不良少年見他怪、不太順眼,放了學便一把拖進巷弄旮旯中,想往他臉上招呼。文暄回想當時情景,其中一個人高馬大的少年往他臉上粗野的啐了一口,道:「瞧著讓爺不太順眼啊,怎麼,一臉刺青就比我們了不起了?就你這竹竿樣的,還一副流氓老大的嘴臉,你身手比我們好嗎?憑什麼一張花臉啊!存心強爺的風頭是吧?啊?你倒是吭一聲啊!啞了啊!」他邊說著邊提起文暄的衣領晃了又晃,文暄雖然恐懼,卻對在他看來沒頭沒腦的威脅嗤之以鼻,不禁哼笑了一聲。可惜這一聲沒能逃過眼前少年的耳朵,他瞪大了眼,原本粗啞難聽的嗓音多了幾分懾人:「哼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哈!敢笑爺?好好好,我感受到你想吃拳腳大餐的強烈渴望了,這就成全你。」他頓了頓,唇角勾出一個陰險的笑容,臉湊近了文暄,文暄甚至能嗅到他說話時口中噴出的惡臭:「不過不是爺動手,因為你沒這個福氣!」接著他一聲令下,眾小弟們立刻一擁而上,隨即便是一陣拳打腳踢,連角落裡的塵土都給他們振起了,原先看著熱鬧的小蟲們受了驚一哄而散。
鈍重的擊打聲聽著都令人不忍直視,可惜除了黑道和文暄這裡連個鬼影子也見不著,文暄周邊則充斥著手腳,連個空檔也沒有,自是沒了開口求救的機會。文暄本就瘦小,又沒學過防身術,乍看之下,真只有挨打的份,插翅也難飛啊!
疼痛不斷加劇,隨著一聲悶哼,文暄咚的一聲倒地。文暄勉強睜開了眼,下一秒眼睛卻被水幕給遮了視線,而這水還帶點……淺黃色?接著一股騷味竄進鼻子中,文暄嗅了嗅,頓覺丟光了臉面,眼前一黑,在思緒停止之前,文暄不禁想:我總算懂為何明明有人在還會感到寂寞、孤立無援了。
看著昏厥的文暄,眾黑道陰邪的笑了幾聲,待其中一人拉好了褲子,便揚長而去。
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惹錯人了。就連文暄自己也不曉得。
當晚,文暄深一腳淺一腳回到了家,他跟父母說他不長眼跌到施工地了。
翌日,某間禮儀社忙得不可開交。
新聞頭條則刊載著:民眾於巷內目睹數具國中生屍體,死因待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