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禮物考驗運氣,更考驗人性。
每逢年終聚會時段,好像聚會都會安排一個「交換禮物」活動,來給吃飽喝足後有些疲乏的氣氛做一個高潮和收尾。雖然說是交換「禮物」,但「什麼才會是禮物」的標準,就是大家心中各有一把尺,整體而言就是非常浮動的。
對於「交換禮物」的印象總是不脫電視電影螢幕上,大家都帶著精心準備,完美包裝的各種禮物,然後彼此期待興奮地拆開大家各自準備的心意,讓大家充分享受與會親朋的熱情,和節慶時親朋好友共同團聚的快樂。但在大家對於「何為禮物」的表準不一下,呈現出來的效果就大相逕庭。
如果將每個人的「願意為買禮物投入多少成本」和「挑選禮物的品味」當作二次元數學模型的X軸和Y軸,我們可以得到四種象限的結果:大方且有品味、吝嗇卻有品味、大方但沒品味,及小氣又沒品味。我敬重第一種人、佩服第二種人、包容第三種人。
唯獨拿第四種人沒辦法: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對方是真正的惡意或敷衍心態,還是對方心中的數學模型呈現方式和自己的模型呈現真的有明顯落差。
某年的聖誕節,教會小組組織年終聖誕派對,最後即為禮物交換。一聽到「禮物交換」,整個人的興致就起來了:因為這是對於自己教養和預算掌控的一次考驗。父親一直以上海人自居,聽蔡康永的有聲書時,常說上海人的「海派文化」就是「窮也要有窮的派頭」。禮物這種東西除了要破費以外,更是自己三觀和品味的呈現,說穿了也是一種「自我介紹」,不容有任何隨便的空間。
故宮博物院不只是展示文物的地方而已,更是個吹冷氣耍廢,還有提供一些不一樣生活態度卻又不顯矯情的處所。販賣部在文創風潮下,開始了很多類似「朕知道了」的創意紀念商品,供遊客「到此一遊」之用。我依著沒事就鑽進故宮吹冷氣的習慣,特地一頭鑽進了販賣部,看著玲瑯滿目的,複製和創意商品,心裡反而沒了底,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將自己的預算做出最有效的發揮,還要跟小組長聯絡好幾次確認可以花多少錢,好讓自己不會留下太暴發戶的形象。
自己買了什麼東西忘了,但在派對當天有人抽到我的禮物時,大家還以為我花了好幾千元買了這其實只有幾百元的禮物,說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但得意的心情沒持續太久,輪到自己抽籤時,我依著籤條上的數字看到了禮物桌上的…潤絲精。準備這超市上隨手都拿的到潤絲精的是一個「黑手」,胖胖圓臉上滿滿憨厚,看不出什麼心機想法,對信仰對朋友就是單純地虔誠且信任。我拿起那瓶滿滿野人獻曝思維的潤絲精,看著那位朋友靦腆的表情,也只能罵自己的運氣欠佳。
那瓶潤絲精,從來沒被打開過,跟了我幾年後,就因為過期,某天下午直接扔進了垃圾車。
一兩年後,一張邀請函寄到家哩,告知了又是國中同學會召開的時刻,並且又提到了那四個字「交換禮物」。對我來說,國中同學會就是要大吃大喝,再去KTV放聲唱歌,喝酒喝到沒人爬得起來後才各自東倒西歪的回去。那麼「文雅」的「交換禮物」根本就和國中同學會應有的調性不合。
但節目既然已經排好,也只能老實準備。對上次交換禮物經驗已有陰影的我,決定到一間外觀比較有規模的文具店,但在禮品區前,還是糾結於要送哪種東西,可以在裝飾、實用性、預算中取得完美平衡。總之自己就算要小氣,也要小氣到不會讓其他人感到晦氣,這就是屬於我自己的「海派文化」。基於這種想法,我還是挑了一個幾百塊的書桌裝飾品,還花了包裝紙的錢請店員好好包裝。
同學會當天,看到又幾年不見的同學,大概就知道為什麼大家為什麼都沒有過往年輕時的豪氣:除了交談的主題都圍繞著各自的近況外,甚至宴會還沒真正尾聲,大家紛紛開始說要快些回去把各自的孩子哄睡覺,從滿滿各種個性的同學,變成了街上隨手一網就能撐破網子的的上班族、老闆和尋常父母。看在仍在自顧自過著我行我素日子的自己眼哩,不知是感歎和羨慕。
不過到了交換禮物環節,我對歲月流逝的所有感嘆都隨著我抽中的一個綠色小包裹戛然而止:幾顆糖果和一包香港腳藥粉。看著內容物,我突然有點慶幸同學會可以早點結束,不用跟在場某位實在是居心不良的傢伙繼續在某處繼續我想像中的續攤。
「奈何明月照溝渠」,事後我到一間超商,自己給自己灌了一罐500cc的啤酒。直想著「交換禮物」這四個字老早不是分享快樂的節目環節,而是展現人性小氣和惡意或粗俗底線的100公尺競速,然後永遠都會有人在比賽中屢屢刷新金氏記錄,苦了收到他們準備的,搞不清是「好意」還是「惡意」的玩意的人們。而我們這些「苦主」也只能不求有愧無心地在每一次節目到來時好好準備,只求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等到同樣有心分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