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特羅西亞*第十章-4

精靈界

「在想什麼呢？」

看著藍晶親自護送星詠下去休息，族長繼續與愛特羅西亞商討事情，完美妖精只看了卡洛一眼便離開了。

被留在等待室裡的克蕾諾亞走近沒有任何動作的卡洛，不解對方為何神色複雜，而且，一旦離了愛特羅西亞大人眼前，卡洛總是看來這樣哀傷。

「我在想，星詠為了愛特羅西亞，必須忍受流浪的命運，我是真心為她感到難過。」看起來那麼稚嫩美麗的女孩，為了歸還，足跡踏遍無法明確丈量的廣袤大陸，她所感應到的星詠心中長年堆積的疲累是多麼辛苦。「但卻同時為愛特羅西亞開心，我希望她能尋回遺失的祝福……這種感覺，很難確切說明。」

一直都很擅長解析別人內心情緒的波動，但面對自己的，卻怎麼都無法快速釐清。

「卡洛，妳身上有著和精靈相同的氣息，妳很善良，也很勇敢。妳將視線只專注放在愛特羅西亞大人身上，這從來都不是過錯。」她看著那雙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終於懂了那種莫名親切是從何而來。「星詠的命運是流浪，黛立亞的命運是輔助，凝夕、修月和我們異色妖精，此生註定的命運都是追隨。我們精靈族總是應著早已寫定的命運降生，無怨無悔地照著註定的軌跡行走。而妳，命運將妳牽引至此，自然有祂的用意。」

這觸動了卡洛心中一直害怕的那個角落，她慌張地抬頭，在這瞬間濕潤了眼眶。「可是我還是害怕……」她的能量是這麼微小，如何有能力護衛愛特羅西亞？

「無論如何，妳已經成功來到大人的身邊，陪伴她走上尋找答案的旅程，」克蕾諾亞慈愛的安慰她，「而且若非有妳的協助，愛特羅西亞大人恐怕至今都還困在荒蕪之境中無法脫身。」

「但那只是我應該做的，」卡洛有些著急，近乎語無倫次的。「可是如果、我們、萬一，像之前那樣……，我不希望看到她奪走任何生命，但是，我卻沒有能力阻止。」

「之前？」克蕾諾亞不明白，她困惑地問下去：「妳們來到我的領域之前，發生過什麼，是嗎？」

「我們……遭逢了惡魔。」

「什麼？！」她不敢相信。「你們怎麼都沒人提起？」

「自從到了妳的領域之後，便不再遭逢惡魔，後來遇上了藍晶，又來到這裡參加月神祭典，我後來也漸漸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了……」卡洛突然意識過來，她的確沒有向克蕾諾亞提過任何遇襲的事，但更奇怪的是，在那之後她們也就不曾遭受攻擊了。

「總共遭逢了幾次？」克蕾諾亞追問。

「兩次，第一次是愛特羅西亞解除封印的隔天，第二次是造訪妳的領域的前一晚。」

「數量呢？」

「多到無法細數。」想起戰鬥的那夜，卡洛還是感到渾身疼痛。「但高階惡魔只出現過一次。」

「精靈界堅守中立，無論惡魔或天使，入境皆須申請許可，甚至得將奏章上達至母神手裡，但我這裡並沒有接收到任何消息，那絕對是非法入境。」克蕾諾亞皺眉，「天界雖然表面上認可精靈界的中立，卻也在邊界長年派駐天使軍……這些消息沒有傳到我這裡，要不是他們不知情，就是刻意隱瞞不報……」

卡洛對於各界之間複雜敏感的政治情勢毫不在意，她關注的，在乎的，從來就只有那麼一個。

「我可以確定，他們的目標，絕對是愛特羅西亞。」她沒有忘記交鋒時在惡魔心裡感受到的波動，斯文惡魔那一句惡意的提醒，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但更重要的是，黛立亞曾經跟我說過，她懷疑愛特羅西亞身上藏著不知名的詛咒，邪惡到足以抵銷精靈們累積萬年的福分，她每取走一條生命就會抵消一份祝福，最末，可能會走向失控，甚至發狂。」

克蕾諾亞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終於懂了，卡洛為什麼會這麼擔憂。「愛特羅西亞大人身上的確沒有當初我給予的祝福，這當我第一眼看見大人時就發現了，但奇怪的是，妳和星詠，身上都有我最當初那滴眼淚的痕跡。」

咦？！卡洛抬頭，不敢置信。「……妳的意思是？」

「我想，妳們給愛特羅西亞大人的祝福多多少少能減緩一些時間，雖然我不懂，我的祝福為什麼會出現在妳和星詠身上，雖然只是碎片型態……」

「妳怎麼知道？」

「很簡單，倘若妳們兩個擁有我完整的祝福，愛特羅西亞大人應該能完全擺脫詛咒，回復成傳說中降生時的模樣才對。」

我們好像碰觸到什麼重要的關鍵了，卡洛模模糊糊的想釐清。「我記得黛立亞說過，妳們三位異色精靈在愛特羅西亞誕生後便各自回到領域，自此沒有離開。當初我們推論時，猜測應該是給予祝福的儀式出了差錯……不敢相信，我們居然一直忘了問妳當初的過程！」

克蕾諾亞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立刻緩緩道來：「我記得，我們三個同時在月神指示的時刻啟程，前往那座預言中的森林……」

滿月踏上地平線的時候，異色妖精們分別站在三個方向，遙遙面對愛特羅西亞大人即將降生的湖面，相當年輕的克蕾諾亞熟練地催著風，雖然是一生只會施行一次的儀式與法術，卻像是練習了數萬次那樣熟悉。

月光灑落的那一刻，啟唇念動與生俱來便清晰記得的那段禱詞，大地震盪，和她的歌詠起了不可思議的共鳴。

那個瞬間，她看見了廣大到沒有邊際的精靈界全貌就在胸前，耳邊可以聽見所有生靈一起呼吸的聲響，全身充滿極暖又神聖的能量。

「接著，我像是耗盡所有能量般滴落了一滴眼淚，我將那滴眼淚極力推展至湖的中心……然後……」克蕾諾亞隨著記憶的輪廓說著，神色卻突然空白起來，她試圖追索，難掩慌張的神情。「……然後……我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克蕾諾亞？」卡洛感應到她的慌亂，趕忙伸出手試圖安撫她，不意手臂卻突然被用力捉住，克蕾諾亞用力盯著她的眼睛，像是終於認出眼前的人，那雙綠眸沁著奇特的瘋狂。

她的語氣變得怪異，帶著扭曲的笑容說道：「水中寫沙，當積蓄萬年祝禱，吾女，愛特羅西亞，將觸動漣漪，殞世而生。」

卡洛倒抽一口氣，感覺全身寒毛都豎起了。「克蕾諾亞……」

眨眨眼睛，克蕾諾亞在說完那一串優美的精靈文後頓時恢復成平常的溫和姿態。

她困惑的偏著頭，看著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激動的人類少女：「……怎麼了？」

「……妳不記得了？」

「……」她用力思索，眉頭皺了起來。

「水中寫沙，當積蓄萬年祝禱，吾女，愛特羅西亞，將觸動漣漪，殞世而生。」卡洛快速的唸誦了一次，不意外看見對方眼中和自己相同的驚愕。

「不對！」克蕾諾亞斥責道：「遠古流傳下來的預言並不是這麼說的。應該是：遂，眾協商，當積蓄萬年祝禱，吾女，愛特羅西亞，將觸動漣漪，應誓爾生。」

「我知道預言內容……」卡洛覺得自己全身發冷，遠古預言明明是精靈界的語言文字，她早在來到這裡之前熟唸記誦了無數次；也因為涉及愛特羅西亞，任何相關的文字語言，那怕只聽過、看過一回，她都是不會記錯的。「但妳方才，的確是這樣說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知道對方絕對不會胡言亂語，克蕾諾亞也慌亂了。「這是我一出生就熟悉的預言，我怎麼會……怎麼可能說出這麼扭曲的句子？！」

水中寫沙，當積蓄萬年祝禱，吾女，愛特羅西亞，將觸動漣漪，殞世而生。

卡洛思索著這些文字，愈琢磨愈膽戰心驚。文字和語言，對精靈來說再鄭重不過，絕對不可能出差錯，這可怕的巧合，不會只是意外。

一人一妖精對望著，正驚疑不定時，不約而同聽見術法由頭頂爆炸開來的巨大聲響，夾雜令人膽寒的翅膀拍擊聲，一下下撞擊聲響不斷炸開，那是守護結界遭受攻擊的跡象。

卡洛下意識採取預備攻擊的姿態，克蕾諾亞則揮動手臂準備隨時要張開防護結界。

早上服侍過卡洛的藍髮歐貝羅由門外狂奔進來。

上氣不接下氣的，喊出這句話：「惡魔來襲！」

天哪！

(第十章完)